这句话,恒景似乎很早之前就跟她说过了。
只是,他这会儿用这种神情再一次说出口,时颜竟觉得,这不止是一个夫君在体贴自己的妻,而是还蕴含着什么深意。
想起恒景今天说,他觉得她不愿意给他牵手时的表情,时颜忍不住暗叹一口气。
她觉得她这个便宜夫君,也许是多少察觉到了她先前对他的情谊没有多少真心在的,枉费她还觉得自己的戏演得很好。
然而,便是她有再多需求,她能跟他说么
她想把韩圻年千刀万剐报仇雪恨,想把韩家全部人都狠狠地踩下去让他们再没有翻身之日,想救如今身处叛乱漩涡中的薛寻,还想找到其余先前跟随她的伙伴
甚至还想保护好大兴和大兴的百姓,尽到她先前没有尽到的女帝责任
这每一件事情都太沉重,要付出的代价也不知道凡几。
她自是知晓以恒景的能力,若他愿意帮她,无异于给了她一个巨大的外挂,但在目前,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她不能单方面决定把他拉进她自己的仇恨和私欲中来。
她如今虽然觉得恒景不会真的伤害她,但她自重生后,跟他相处的时间到底太短,她不敢说自己对如今的恒景已是了如指掌,事实上,恒景的很多想法,她依然是不清楚的。
例如,他对韩家,甚至于对这个天下,是什么想法。
他手底下人才济济,那些人跟着他,定然也是为了一个大好的前程,定然不会觉得自己的主子会一辈子屈居在韩圻年身下,做一个受人掣肘甚至被人当作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大都督。
她受他吸引是真,这些现实的问题必须考虑,也是真。
若他知晓了她是时颜,是曾经的女帝,先不说他与她之间的私人恩怨,若恒景真的对这个天下存了什么心思,能毫无芥蒂地帮她吗对于她手底下的人,能当作自己的人一般善待吗
他与她未来的追求和想走的路,又一样吗
如果时颜只是一个普通的内宅女子,自是不会想那么多,夫唱妇随,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便是了,然而,她不是。
虽然她前一刻才想着,若恒景知道真相后不愿意从了她,她逼也要逼着他从了,但她其实很清楚,若恒景的不愿意是因为跟她有着观念和立场上的分歧,她对他这个人再欢喜,也是注定走不到一块的。
他们到底,已经不是没进宫前生活中只有自己和身旁几个伙伴的少年少女了。
时颜想了许多,表面上却依然笑容清浅,点头道“好,这是自然的,我可不是什么委屈自己的性子,有需要夫君帮忙的地方,我自是会说的。”
恒景看着她,想了想,终是没跟她说他今天在宴席上打听到的西南道叛乱的事情。
他知道她心里定然很焦急,他若是想不动声色地告诉她这方面的情报,也有自己的法子。
只是,她今天又是与人比试又是想案子的事情,定然很累了。
对于恒景来说,任何事情都没有面前的女子来得重要,若他跟她说了西南道叛乱的情报,她今晚只怕又要睡不好。
还是用其他方法让她知晓那些情报罢。
他只想她今晚能睡个好觉。
自韩府满月宴这一晚过去后,时颜又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
她的诱饵已经放出去了,这会儿也不能急,只能效仿垂钓人,耐心地等鱼儿上钩。
喜儿这段日子在都督府过得那叫一个身心舒爽,身为夫人身边唯一的一个贴身侍婢,她在这府里的地位可谓直线上升,不管走到哪里,都要被人尊敬地唤一声“喜儿姐”,便连那个常年黑着一张脸的陈管事,见到她也要对她点头示意一番。
时颜自己还没有祸国妖姬的自觉,喜儿便已是十分自觉地有了祸国妖姬身边侍婢的自觉了。
这天,她正心情十分愉悦地替坐在树荫下看书休息的夫人捶肩,无意中说起外头这些天传得风风火火的传言。
“夫人,那天在韩家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啊外头都说,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聪慧机敏,还武艺高强,直把那青耳族派来的安溪郡主打得痛哭流涕,跪地求饶还说姑爷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才娶了夫人。
姑爷在百姓的嘴里,也成了一个疼爱夫人,不许任何人欺负夫人的好夫君,原本说姑爷冷血无情、并非良配的那些人口风都变了呢我可听说啊,这些天姑爷城外的军营外头,多了许多没事就过来晃悠一下的小娘子,还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想干什么”
喜儿说得义愤填膺,时颜却是忍不住嘴角微扬,翻过一页书道“是么”
这些传言传得甚是夸张离谱,时颜却不怎么讶异。
以大兴百姓对青耳族人的痛恨,这些传言只会越传越离谱,不过,这正合时颜的意。
时颜眼里,悄然掠过一抹犀利。
那天,她应了那安溪郡主比试的要求,可不仅仅是为了替恒景扫除一个后患,还是存了踩着她给自己扬名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