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是方应看第一次见到苏梦枕。
却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情况下跟对方见面。
他既然代替义父进了京城,便自知自己就算能当几日的富贵闲人,也势必要与京城里的这些个势力交锋,按照米公公给他制定的行事方针便是先蛰伏着韬光养晦,待到有人让出了个位置的时候,便是他方应看大展拳脚的机会了。
是以此前的任何一次见面他与苏梦枕的见面都没什么硝烟味。
这位自打七年前苏遮幕跟随洛阳王温晚离京后,接手了金风细雨楼楼主位置的青年,若要论及在京城里的江湖人士的认可和敬仰程度,方应看能招揽到八大刀王不假,却着实自认还无法和他相比。
不过在抢人这件事情上,他不觉得自己有让步的必要。
方应看觉得眼下的情况有点意思。
他此前几次见到苏梦枕,对对方老成持重,喜怒不形于色的印象还是很深的。
可现在他或许要推翻一点这种认知了。
在他见到这位面带病容依然气势不减的金风细雨楼楼主的时候,在对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被他克制住的焦躁。
这并非全然是因为昔日自己并肩作战的伙伴到了他这里,他得以一个京城第一大帮派的领袖的身份来要人,其间或许还夹杂着一点微妙的个人情绪。
方应看倒不认为这是苏梦枕的意气用事。
一来,时年失踪之前曾经是金风细雨楼的黄楼楼主,在苏梦枕的几大亲信,包括杨无邪、花无措、沃夫子、师无愧等人以及金风细雨楼的几位代号方位加上神字的中流砥柱中,只有杨无邪是明确的白楼主持,这意味着时年的分量就算不及杨无邪,也绝对不轻。
她返回京城却没有返回金风细雨楼,苏梦枕这个当老大的,自然必须要给底下人看到自己的行动的。
另外一则,苏梦枕也是人。
既然是人,方应看便不觉得他在七年前甚至还能称之为少年时期的阶段,遇到了个能替他卧底在六分半堂,折腾出一条让金风细雨楼伺机崛起之路,还是个武艺、头脑和相貌都出众的姑娘,会没有一丁点的少年悸动的情怀。
以他和米公公掌握的资料来看,这人典型的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而往往这交朋友的爱好里,也藏着点心悦他人之时的偏好。
照这样说起来,他可不止打劫走了对方的下属。
“苏公子,稀客。”方应看合扇笑道。
何止人是稀客,他此前无论是登门也好,街头相遇也好,都并不吝啬于对他这个在京城势力中并不站边的人展露出的笑容,现在早已经是不见踪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宛如疾风骤雨的锋锐森冷的情绪。
只是在这一份冷意之上,还包裹着一层彼此相安无事的默契。
“小侯爷想必知道我今日的来意。”苏梦枕的眉头皱了皱,开口回答道,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后半句话,已经先被方应看抢了白
“苏公子不必如此着急开门见山,我正巧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向你请教”
他并没有和对方撕破脸皮的意思。
所以他也自然知道,自己若是想要在这抢夺人才的话题之中占据优势,就必须先打断苏梦枕的发挥,将谈话的节奏掌握在自己手里。
时年曾经在苏梦枕那里效忠将近一年,还是迷天七圣盟出事,六分半堂中雷损反叛的一年,方应看怎么会不知道,倘若任由苏梦枕说下去,这便是一笔笔并不能计算出个具体数目来的人情联络,这可要比他方应看有优势得多。
即便已经失去了记忆的她未必就会听得明白苏梦枕的话,他也不想冒着这样的风险。
他想想倘若自己处在苏梦枕的位置上,纵然是用道德绑架的法子,也要将人先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行。
可惜苏梦枕这个人,到底还是不如他来的不择手段。
他既然是孤身一人上门来,便不是奔着带人打上门直接将人抢回去的想法来的,想来还念着几分金风细雨楼和神通侯府算来还有几个共同的敌人的状况,遵从着作为一个领袖应有的大局观。
方应看带着一份笃定,越发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他已知道如何应对这位既出于公义,也有私心的金风细雨楼楼主了。
别管别人会不会觉得他此番像是在将人家同历风雨的两人拆开,自己“横刀夺爱”,给他在京城中本就算是风流的名声上再添一抹花边新闻,他都深知,只有拿到了手里,管他过程中是什么名声又用了什么手段,才算是真正的赢家。
能赢过苏梦枕,更是让他看起来波澜不惊的外表之下,有种难以抑制地想要与京中群雄一决高下的情绪。
只是与铁手相提并论如何能满足方应看的野心。
铁手再如何被称赞内功高深,破案有方,近日更是将杀害了聂千愁的五人都抓捕归案,将三宝葫芦中最为难缠的第三只送进了六扇门陈列,方应看也始终觉得这句相提并论在旁人眼里是对他的称赞,于他而言却是一句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