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出来的上官金虹,和此时与其说是在救上官金虹不如说是在救自己剑道信仰的荆无命。
那双死气缭绕的眼睛顷刻之间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先前在那长街之上,这两个人独特应和的步调足以说明他们的默契,如今意图击杀同一个对手的时候自然也是同样的。
可他们面对的同样不是一个会束手待毙的对手。
倘若她想,以她的本事足可以轻松地逃走。
她袖中的漫天飞刀,那条可以将人冻结的雪山冰蚕,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只要有这么一个空档她便可以凌风探月翻出这两人的包围圈。
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前有龙环后有铁剑的生死一线之间,她仿佛回到了彼时嫁衣神功突破之时的灵台清明。
嫁衣神功的禅宗境界无疑成全了她在刀法上踏入仙佛真谛的一步,在这仿佛摸到了跻身门槛的一刻,她首先看到的不是距离她已经在咫尺的上官金虹和荆无命,而是在那湖畔亭中的一点火光。
那是一缕尤在上官金虹之上的气息。
只是它如同黄昏入夜一般陷入了星火垂坠的状态,仿佛只剩下了一缕需要风吹才会掀动起来的火苗。
而她便是那一簇突然点燃的新火,在无边的黑暗之中突然压过了那一道余烬的微光。
那沉寂的火星像是感知到这一刻的火光迸发,也突然跳了起来。
但时年已经顾不上那个人在做什么了,她知道这便是她出刀的时候
荆无命的剑从不落空,尤其是他隐瞒起来的这只更胜左手的右手剑,可现在他眼看着就能刺入对方心脏的剑像是突然扎入了一个无边的漩涡,一只手丛这漩涡中伸出握住了他的剑。
人手如何能与剑相抗衡,这便是他方才为了摆脱阿飞做出的验证。
然而现在这只手好像并不是手,而是一把比他手中的剑更加坚韧也更加锋利的刀。
刀剑交击的铿然之声中,他看见那青衣少女本已如刀一般的另一只手上还多出了另一把刀
一把要命的刀
这一刀不复此前的气势惊人,也不若另一种姿态的缥缈若梦,就像是初学用刀的孩童挥出的质朴至极的一刀。
可荆无命发现,他竟然不敢直视那不够绚烂也不够锋锐的一刀。
上官金虹看到了这一刀袭来。
这出自极境之中沉寂复又爆发出的一刀,突然让他想到了菩提明镜、物我两忘才是武道更高一重境界的说法那或许并不是一句虚言,只是身困于金钱帮的权利中心,他又如何能够挣脱来去窥探无人无我的武道真谛。
而现在这一刀已经越过了他的凤环,明明才刚发作,却已经抵达了他的眼前,在他的咽喉切开了一道口子。
此前在与李寻欢切磋的时候时年便已经隐约有所觉的东西,在荆无命与上官金虹联手合击的处境下,居然水到渠成地捅破了第一层窗户纸。
她选择的挑战对象果然没错
可惜上官金虹听不到这句感谢了。
他脸上依然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倒在了地上,咽喉的致命伤甚至没能让他说出任何一句遗言。
打着要替荆无命和阿飞中的输家收尸旗号的上官飞怎么都没想到,他还没能从荆无命断臂,以右手剑舍命救自己的父亲这一幕缓过神来,便紧跟着看到了他或许此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刀。
这一刀葬送了他父亲上官金虹的性命,更是刀锋未停地击断了荆无命的长剑。
就仿佛这把剑也不过是如血肉之躯一般脆弱的东西。
而从来与父亲同进同出的荆无命也并没能逃过这仿佛要将所有眼前的阻碍都粉碎的一刀。
他得逃
这是上官飞此时脑中唯一的想法。
然而他突然发现一把剑穿透了他的胸膛,出剑的不是那失去了自己对手的少年剑客,而是跟着他一起来为上官金虹掠阵的金钱帮帮众。
这些人看到上官金虹之死早已经吓破了胆,如今只想要赶紧撇清自己和上官家父子的关系,这才能够让自己从那个可怕的刀客的手下活命。
时年可没有心情管这些人之间的内讧。
当上官金虹和荆无命都倒地身亡之时,她好像突然从那个虚无缥缈的状态重新落到了地面。
但她摩挲着手中的短刀的时候,感觉自己倘若想要再次重现这一刀,或许并非是一件太过于困难的事情。
她收起了刀朝着湖边亭走去。
黑沉下来的天色中,那一点明灭的火星也变得更加醒目。
那是个穿着件破旧的蓝布长衫,正在抽旱烟的老人。
寻常的旱烟绝不会抽出这样明亮的火星,更不会在火光明灭中如此有节律,他嘬了口烟斗吐出了一口长长的浊气,这悠闲镇定的样子就好像方才亭子外面死了人的打斗也只是一个说书故事中的一幕而已。
“厉害的小姑娘。”他摸了摸自己洗到发白的衣服,发出了一句或许听起来不太有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