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旧疾与药物相互斗争的缘故, 沈念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昏昏沉沉中,他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的开始,是儿时那一场惨烈的海难, 之后,月光下少年惊鸿一瞥,旋即跳入绝美的荧光海里, 缓缓摆动着大鱼尾。
岸边的沈念痴迷地看着这一幕,全然没发觉鱼尾掀起的惊涛骇浪正向自己扑来。
等到海水即将淹没站在岸边的沈念时, 他猛地后退一步, 已经来不及了发光的浮游生物仿佛一只只荧蓝色的触手, 从海水中探出
它们在海面撕出了峡谷般的裂缝, 沈念一个重心不稳跌落进去,腥咸的海水瞬间淹没他的抠鼻, 模糊了他的视线。
成串的眼泪滚落, 落在漂亮的丝带上。
无数人从旁边红地毯经过, 充满兴致地议论着这件“礼物”。
少年双目腥红,浑身肌肉紧绷,不知道突然从哪来的力气,居然将束缚住自己的丝带尽数挣断
可赤身裸体的,路都不认识, 又能跑到哪儿去呢
他被捉住,重新捆绑了起来, 那些打手不敢弄花他的脸, 故意手上用劲, 在他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看似暧昧的红痕。
高利贷债主用靴尖挑起了他的下巴,说“小美人气性还挺大。”
“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你就跟那些龙族一样, 越是不屈服,玩起来就越带劲”
这个场景经常出现在沈念的噩梦中,每次重温都只会令他更憎恶这个世界。
小沈念朝他淬了一口,换来狠狠的一巴掌,扇得他耳内一片嗡鸣。
强烈的屈辱和疼痛感,让少年眼中充满泪水,却令对方更为兴奋。
这些人毫无顾忌地讨论着要给他注射精神类药物,让这个无知的穷学生成为迷幻剂的奴隶。
少年开始害怕了。
他住在流浪星带的贫民窟,见过被药物侵蚀神志的人,和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他结结巴巴地尝试着求饶,然而屈辱的背后,内心的怒火却越烧越盛。
然后少年听见头顶上方飘来一句“谁把礼物摆在这儿,挡着我的路了。”
周遭空气倏地一静。
贵族漫不经心的语调那么的令人厌恶,他们是一类人上流社会。
沈念甚至不愿抬起头看一眼。
旁边可能是侍卫的人恭声道“禀小侯爷,这是给邦赛领主的献礼。”
“挪开,挡路了。”青年冷冷道。
“是”
对方不知有多大的权势,整个拍卖会场无人敢出声阻拦,甚至安静得仿佛原地消失似的。
沈念以为自己会被一脚踹开,或被侍卫抬起扔到一边像损坏的礼物被扔进垃圾桶里一样。
然而都猜错了,他被带进一个小房间,仆从给了一套衣服让他穿上。
少年抱紧衣服,死死地盯住那一扇门,生怕下一秒谁会冲进来强暴自己。
他不知道坐了几个小时,直到饿得快虚脱了,才听见门外有些许动静。
少年就如同警觉的狼崽似的,全身都炸毛了。
“邦赛胆子挺大的,敢跟我叫板。”青年边开门边说,一张俊美的脸黑如锅底,看起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他凤目冷冰冰地一扫“就是他”
仅一眼,就让处在绝望中的少年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他当时分明不想答的,却因为那张相似的脸,不由自主地就把话说出口“沈念。”
“挺好听的。”
青年剪短的话语像一滴水,滴进了太空中。
硝烟未散,机甲的金属残骸漂浮着,危险火光时不时炸现,将静谧的宇宙点亮,瑰丽的金色恒星风不断席卷着残骸,发出无声的恸哭。
沈念跌入了名为“记忆”的深海里,意识浮沉,光怪陆离的记忆斑块飞速冲向海面,而他自己却沉入海底。
他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麻木得仿佛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一道刺眼的白光照进深海,仿佛向他伸出一只手,想要将他拽离这片偏执的苦海。
沈念以为是深海的鲛人,然而他看见的是江乘舟。
江乘舟的感染力张扬得就像一轮烈日,喜怒哀乐都能在他脸上找到。
沈念喜欢看他苦恼犯难的样子,过会儿自己想通了,又屁颠屁颠地上来送殷勤。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沈念和楚明远的审美十分相似先是南若瑜,然后是江乘舟,他们似乎总在抢人。
沈念缓缓朝光的方向伸出手。
然而,他越堕越深,在黑暗吞没的一瞬间,那一束日光消失不见,沈念看见漫天飞舞的大雪。
奄奄一息的少年,缓缓睁开眼,湛蓝成为冰天雪地除黑白灰以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