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箭声、炮火声渐渐隐去。
骏马飞驰,仪仗森森,太子率左右二卫,进朱雀街,入朱雀门。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在雨夜长街悠悠回荡。
夹杂在这“哒哒”叩地声响之中,是女子呢喃软语和男子低柔安慰。
随行侍卫都是东宫亲卫,对这种场面早就习以为常,连眉毛也没皱一下。
但伴在车驾左右的顾雍和赵子仪就不好受了。
都说太子宠太子妃,但听说是一回事,如此近距离亲眼所见却还是头一次。
顾雍还算好的,至少上次在家宴上见识了李玄夜有多偏袒赵昔微,心理有了准备。
可苦了赵子仪,在车内是如坐针毡。隔着车厢,太子和微儿的对话,他是听得清清楚楚,那一颗心也是忽上忽下,没一下子是个安定的。
想他纵横朝野,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准自家女儿和太子能有这般光景。
是喜是忧
他一时还真分辨不清。
早在当初,太子要是能痛痛快快地娶微儿,他至于为了赈灾之事得罪太后、沦落到现在这样吗
罢了,这是他亏欠了微儿母女的,要是他的牺牲,能换来微儿一世荣华,倒也没什么可叹息的
想了想,却仍是不放心,又凝神细细辨听前方马车内的声音。
“微儿”太子殿下小心翼翼地拥着怀里人,修长手指轻轻拢在她的脚踝,指腹一寸寸地在她肌肤上摩挲,温暖着她冻得冰块似的脚。
寒症尚未恢复,又冻成这样
他唤了她一声,语气低低“我给你的令牌呢为什么当时不拿出来”
亮出令牌震慑住山贼,便不会受这么多的苦
赵昔微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痴恋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含糊道“那令牌是东宫之物,我怕万一有个闪失,落入贼人手中,为殿下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麻烦”按揉在她足尖的手指突然一顿。
赵昔微痒得身子缩了缩,气息有些不稳“就是万一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那贼人拿着令牌四招摇,恐怕损了殿下的颜面”
“胡说”话还未说完,就被他轻斥打断。
他心口猛地揪紧,声音都冷了几分,肃然道“有孤在,谁敢让你有个三长两短”
顿了顿,又觉得还不够,将她的脸抬起来,定定地对上她的眸子“是你的安危重要,还是我的颜面重要”
赵昔微看着他严肃的表情,一时怔住,喃喃道“我的安危重要,殿下的颜面也重要”
他可能觉得自己的情绪吓到了她,忙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道“微儿你是我三书六礼的妻,是由陛下赐婚的太子妃。我先是你的夫君,然后才是东宫太子,我们两个,出成双、入成对,生同衾、死同穴,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赵昔微怔怔地听着,忽然觉得心口一热,忍不住唤道“李玄夜”
她双臂轻轻地环着他,身子软软地贴着他,感受着他的心跳,那藏在心底的话,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我当时想着,若是保不住自己的名节,能保住殿下的颜面也是好的”
“不,你想错了。你的名节和我的颜面,是绑在一起的。”
他凝视着她,语气郑重“孤身为一国储君,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又怎能守护这江山社稷、庇护这天下万民朝中那帮大臣又怎么会臣服于我父皇又怎么会放心我”
“可是”赵昔微看了看车帘,听着车轮滚过石板的辘辘之声,迟疑地道“可是,顾大人和我爹”
李玄夜笑了笑,捏着她微凉的指尖,拢在手心细细的暖着。
他语气悠然从容,带着一种天生的自信“你别教他们两个唬住了,悠悠众口什么算什么孤十二岁参与朝政,什么言论没听过什么手段没见过那群老狐狸能耐再大,还不是被孤治得服服帖帖的”
赵昔微最喜欢的,就是他骨子里这份骄傲明亮。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唇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心底仿佛有千树万树的花朵,在这一瞬间争相绽放。
笑着笑着,忽然眸光一漾,隐有波光浮现,三分委屈,七分埋怨“殿下既然不在乎面子,那为什么不来接我”
方才还从容自信的太子殿下,忽然喉头一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表情一凝,嗓音低不可闻“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没有没有”太子殿下瞬间有些慌神,连声解释道“微儿误会了微儿又没做错什么,我生什么气”
她抿唇,有些不确定“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理我今天早上醒来也不跟我说话”
“”太子殿下这下再也答不上来了。
但到底是和朝臣斗智斗勇过的,嘴上应付不来美人儿的追问,行动上却依然没有放弃给自己争取机会。
他握着美人儿的手,轻轻放在唇边,温热的唇一点点落下,为她驱走指尖的寒冷。
赵昔微被照顾得杏眸弯弯,心底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