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的一夜过后,铅灰色的天空依然沉甸甸地盛满了阴云。
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庄园四处都布满潮湿的水汽,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海水般的腥味,令人有些不适应。
管家像往常一样来到老伯爵的房门前,等待着醒来后的老伯爵吩咐命令。
只是今天老伯爵起床的时间似乎比较晚,直到走廊外的亮光照在他脸上,老伯爵依然没有出声吩咐。
恭敬站在走廊上的管家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低头不经意间看到走廊墙角处已经有了潮湿的霉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的暴雨导致的。
看着那片显眼的霉斑,管家有些慌乱地让身边的佣人赶紧打扫,绝不能让老伯爵看到。
老伯爵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人。
有时候即使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走廊他都能吹毛求疵地批判一番,然后用可怖的眼神吓得人浑身发抖,更不用说现在这一大片霉斑了。
最近一段时间精神变得极度敏感的管家已经再也无法承受老伯爵的怒火了,他怕极了,不断小声催促佣人赶紧收拾干净。
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这片霉斑怎么也擦不干净。
佣人用干净的抹布沾上水后用力地擦也无济于事,管家气得脸色发白,以为是佣人不用心。
可当自己上手擦拭的时候才发现这片霉斑虽然看上去是小小一块,仿佛很容易就会被蹭掉,但其实触感湿滑黏腻,比起霉斑更像是苔藓,很难用棉布擦掉。
就在管家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房间内传来了老伯爵的脚步声,管家冷汗直冒,匆忙起身,让佣人们站在墙壁前面遮挡住这片霉斑。
“快点快点”
管家急得浑身发抖,冷汗几乎要浸湿身上笔挺的西服。
咔哒房门打开了。
管家努力克制住颤抖的身体,恭敬地弯下腰等候吩咐,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老伯爵。
而身旁的佣人们也同样如此,生怕会惹来老伯爵不悦的冷斥。
好在今天老伯爵的心情似乎还不错,根本没注意到走廊墙角处的霉斑,只是语气冷淡地拒绝了厨房今日准备的早餐,然后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去见到某个人。
管家似乎松了口气,习惯性擦拭着额头的冷汗,他的目光落在老伯爵逐渐远去的背影上。
老伯爵今天的步伐似乎比以往都要轻松愉快,再没有了往日的阴沉,竟让管家有种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尚且年轻的老伯爵的错觉。
那时候的老伯爵还没有戴上面具,二十岁的年纪,俊美的容貌和阴郁的眉眼让他如同浪漫小说中的吸血鬼一样,是许多女佣暗恋的对象。
不过也有些不同,因为当时的老伯爵表情总是冷漠阴沉的,仿佛厌倦了这世界上的一切,对所有人都怀着厌恶。
而现在,老伯爵的步伐充满了某种急切的情绪,就如同任何一个坠入爱河的少年人一般,心中藏着一团青涩炙热的火。
再也没有了年轻时的冷淡排斥。
管家为自己的这个比喻感到有些不适,很难将阴森恐怖的老伯爵与性格单纯的少年人重叠起来,讪讪地想要收回自己的目光,下一刻却突然一顿。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的神经衰弱,有那么一瞬间,管家竟然觉得老伯爵那走远了的人形身影正在逐渐变成一个高大扭曲,形状可怖的臃肿怪物。
管家瑟缩着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继续去忙碌着庄园内的事务,仿佛这样就能忘却心中日益加剧的恐惧。
而此时,走远了的老伯爵已经来到了酒疏的房门前。
他看了看走廊时钟上的时间,刚刚八点钟,似乎有点太早了。
老伯爵有些懊恼,他不想去打扰酒疏的睡眠,只好在原地徘徊片刻,脸上佩戴着的面具还未摘下,但其实已经认真梳洗过了。
老伯爵想要酒疏成为第一个看到自己崭新面貌的人,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自己年轻美丽的爱人脸上的惊喜和爱意了。
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酒疏房门前,似乎有些紧张。
他整理着自己的袖口,直到每一道折痕都变得平整。
然后又开始整理自己脖子前蓬松的白色领巾,确保其保持在最正中的位置,就如同他年轻时的打扮一样。
就跟之前酒疏在家族画像上看到的那样,现在的老伯爵特意将自己打扮得跟画像上年轻的自己一模一样。
看着面前的房门,老伯爵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扬起,他漆黑的瞳仁中再没有从前的压抑,有的只是比年轻时还要明亮的光彩。
他期待着与酒疏见面的那一刻。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直到听到房门内有了动静,老伯爵才抿紧嘴唇,身体不自觉地有些紧绷。
深呼吸后,他摘下脸上的面具,努力维持着贵族应有的体面和矜持,轻轻敲响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