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武云。
入了秋,正是东西南北风肆虐的季节,这座重工业城市永远是一副灰蒙蒙状态,大风加晦暗天气,再好的心情也会变的焦躁。
桃园街一如往常地平静,破旧的房屋,毫无生机的气象,像个垂暮老人进入了人生最后阶段。
崔亚卿步伐缓慢走在街道,几个月身孕,往日里平坦的小腹已然凸起,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她还是走的小心翼翼,觉得心跳加速了,就站在原地休息一会儿,短暂的路程,走的比平时慢了数倍。
“二闺女,从饭店回来了”黄寡妇瞧见她后,热情打着招呼,跟吃饭结账要打折时的谄媚如出一辙。
“是啊,嫂子,您吃了吗”崔亚卿笑吟吟进行回应,从小到大扎根于此,早就适应了老街里的街坊习性。
“还没呢,涛子明天生日,打算明天中午去你饭店搓一顿,别忘了照顾一下嫂子啊。”黄寡妇灿然一笑
,露出了牙齿缝隙中的韭菜,不知是隔夜的还是今早的。
“孩子生日啊那我请客,还是水煮鱼和麻婆豆腐吗”崔亚卿笑道,街里街坊的口味,她已经烂熟于心。
“你请啊那多不好意思,不过今天人多,孩子的姥姥和舅舅都在,需要多加几个菜。”黄寡妇笑的前仰后合,可没有一丁点儿不好意思的姿态。
“没问题。”崔亚卿大方笑道。
开在桃园街的饭店,想要赚这些街坊的钱,难如登天,这桌打八折,那桌送个菜,本来定位就是平民价位,刨去人工水电房租,不赔钱就算烧高香了。可不开饭店,能干什么这帮痞子们又没有一技之长,总不能天天混吃等死,崔亚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忍下去,等赵凤声回来再商议。
黄寡妇拉住崔亚卿的手,摸向肚皮,“呦开始显了,得有三四个月了吧男尖女圆,你这肚子尖溜溜的,肯定是大胖小子,老赵家有福了。”
“男女我倒不在乎,健康就好。”崔亚卿一脸幸福
回应道。
“头几个月得悠着点,小心别把孩子弄掉了。你们赶上好时候了,吃得好,住得好,还有人伺候,我怀涛子那会儿,进产房头一天还要干活,没出月子就得下地,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扯大,他爹又喝多酒,栽进水沟淹死,那挨千刀的,死都不会死,最后连工伤都不算,找人要笔抚恤金都要不到,他叔叔还要把我撵出家门,说我霸占他们家的祖宅,以后会改成别人家的姓。哎我们这孤儿寡母的,没人疼没人爱,活的真难啊”黄寡妇长吁短叹感慨着人生不幸。
“嫂子,日子会好起来的,涛子快上大学了吧以后他就能养活你了。”崔亚卿宽慰道。
“呸就他那好吃懒做的德行,别说大学,能高中毕业我都烧高香了,跟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自己都养活不了,还养活我等找到媳妇,早就把他娘一脚踹开,白眼狼一个,指望不上”黄寡妇气哄哄说道。
崔亚卿只能好言相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如同托尔斯泰在安娜卡
列尼娜所写的名句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桃园街居住的人群,大部分是社会底层群体,将这些人的酸甜苦辣道尽,足够写一本描写人生百态的巨著。
“听说你给生子那孩子买了一架钢琴,花了好几万”黄寡妇挺有嚼舌根的经验,附在崔亚卿耳旁,声调压的很低。
“燕雀喜欢弹钢琴,我就把西屋腾出来,给他买了一架,也没几万块那么夸张,不到两万吧。”崔亚卿如实答道。
虽然赵燕雀来到桃园街已经小半年,可仍旧没有适应生活环境,一口的吴侬软语,性格又比较刚烈,跟小朋友们玩不到一块,要不是赵凤声恶名昭著,早就被这帮孩子骑到头上拉屎。没有玩伴,只好在家呆着,经常孤零零一人,坐在小院里看星星看云朵,偶尔泛起泪花,嘴里不知念着什么。崔亚卿于心不忍,清晰记得罗弦月说起过孩子钢琴弹得不错,于是将本来就不大的空间又塞进一架钢琴,供小燕雀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
“你对这孩子真是不错。”黄寡妇轻声念叨,“二闺女啊,听嫂子一句劝,这娘,不好当,后娘,更不好当,孩子犯错了,打不得骂不得,动一根手指头,孩子就能记你一辈子。你得宠着点,要啥给买啥,孩子有哪做的不对,你们夫妻俩说床头话就行。”
“嫂子,我知道了。”崔亚卿抿起嘴唇点头道。
“秋冬难熬,催命的刀,这不天刚一凉,死了三个老人,一天到晚放戏,扰的人睡觉都没法睡,要不是没地方去,我早就搬出去了,谁愿意在这鬼地方呆着。要我说啊,咱街风水不行,趁早回娘家,别在这生孩子了,晦气”黄寡妇耷拉着脸说道。
“还早呢,等生子回来再说吧,主要得照顾饭店,在这住不是近么。”崔亚卿答道。
“行啦,我还得去订蛋糕,明天中午,你大侄子过生日,大忙人克别忘了啊”黄寡妇一转脸,变的笑容灿烂。
“嫂子,我记得呢。”崔亚卿以微笑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