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雷家老宅早早打开了大门,不多时,大人领着穿红戴绿的孩子们走进老宅,给老佛爷磕一个头,然后说几句吉祥话,领取殷实的红包,笑容满面离开。
来的越早的人,地位普遍不高,大部分是雷家边缘人物。因为老佛爷过寿,从来不去外面铺张浪费,就在老宅摆上几桌,得给远道而来的贵客留一桌,自己孩子们留一桌,至于雷家旁系,得分亲疏远近,才能在老宅讨得一席之地。那些自认为没有席位的人,只能提前来拜寿,免得到时候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多尴尬。
迎来送往了一上午宾朋,老佛爷笑容都有些僵硬,坐在那张太师椅上几个钟头,腰酸背疼,打扮花枝招展的宁黛云很识趣地帮老人家捏起了肩头,低声笑道“看来家里人多了也不是好事,年轻时得给老人磕,老了得受年轻人的礼,磕头和挨磕的,都不好受。这么遭罪,就免礼了呗。”
老佛爷笑骂道“死丫头照你这么说,祖宗的规矩礼数都得废掉,拜年贺寿,打一个电话就完了,半辈子不用见面,有事了再冒个头,认不出了,拿出身份证,来证明自己是谁谁谁,要不然老人忘性大,谁能记住一大家子人。”
“那不是挺好的嘛,麻烦来麻烦去,浪费时间浪费金钱,不如睡个懒觉呢。”宁黛云六点就起来忙活,这显然不是雷家小公主的日常作息时间,边说话边打哈欠,眼泪不要钱地往外冒。
老佛爷摇头轻叹道“这世道,人情薄如纸,再不去装模作样地维持一下,靠什么经营人脉关系。你这丫头聪明归聪明,可惜过于懒散,我得背地里说点你的难听话,叫你妈管管你。”
“姥姥”宁黛云晃着老人家手臂,嗲声嗲气撒娇道“千万别给我妈告状,她要知道了,非把我扔进油锅里煎了,您的宝贝外孙女有性命之忧啊。”
老佛爷眼神促狭盯着宁黛云,含笑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还怕你妈”
“为了不叫我乱花钱,工资卡还在她那放着呢,我
怕她对我实行经济制裁,那怎么过呀。姥姥,咱俩可是一伙的,得把剥削人民血汗钱的黄世仁推翻”宁黛云义愤填膺道。
老佛爷望向走进堂屋的人,笑道“白毛女乱嚼舌头根子,被黄世仁抓个现行,送官府还是挨鞭子,结局一定要吃苦头喽。”
宁黛云慌张扭头,看到一脸凝重的雷静兰,吓得腿肚子开始转筋,磕磕绊绊喊了声妈。
雷静兰不去理睬胡乱说话的女儿,走到老佛爷身边,神秘说道“十一点多了,斯年跟百纶还没到家,他俩的电话都打不通,妈,咱们是先开席,还是等等他们”
老佛爷联想到张家的种种举动,心头浮现不祥预感。
一人电话打不通,还暂时说得过去,可两人电话同时无法接通,肯定有人从中作梗,难道说自己的大寿之日,就是张家的动手之时
雷静兰久经世故,自然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摆出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表情,说道“妈,客人
们等着呢。”
老佛爷一生跌宕,经历过无数风雨,豁达非常人所及,不再迟疑,骤然起身,“开席”
根据以往经验,这次寿宴摆了五桌,但是客人稀稀落落,并没有坐满,老佛爷不经意地扫了几眼,小声说道“去年的客人,至少有一半没来,看来是张家要故意给老太婆架难看了。”
雷静兰悄声道“我刚才去看了下礼单,没来的客人,大部分都随了重礼,这说明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得罪咱们。妈,我觉得咱们要表现的若无其事,该笑就笑,不能在礼节上失了分寸。”
大女儿久居白雀庵,二女儿远嫁燕赵,这小女儿雷静兰,是老佛爷唯一可以托付的靠山。虽说母女俩脾气不和,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在大是大非上,母女俩还是商量着来,雷静兰实际是雷家名副其实的大内总管。
“他们是在观望,看看谁能笑到最后,摇摆不定,好去见风使舵。聪明人当惯了,任何事都想要两全其美。哼换成几年前,我非得把礼单送给张家人那里
,让那帮墙头草左右讨不了好,想要攀附大船,不怕浪大掀进了水里”老佛爷沉声说道。
雷静兰喝了一杯清茶润喉,冷笑道“等事态平息了,我亲自去一趟京城。”
在待人接物中,母女俩观点出奇一致。
老佛爷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过完这一阵,你就去把工作辞了,或者干脆办理退休,回家里帮忙。我老了,没精力去跟那帮小鬼斗,斯年又不是三头六臂,顾头顾不得尾,凤声跟小云未成气候,暂时指望不上,家里和公司,还得靠你来坐镇。”
“您不是经常说我是宁家的媳妇吗不怕我把家产都拐到婆家”雷静兰半开玩笑道。
“拐就拐吧,以后起码是小云的,如果被张家或者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捞走,老太婆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老佛爷苍老面容呈现一股悲凉神情。
雷静兰缄默不语,拍了拍母亲手背,触感粗糙,雷静兰看了一眼,那双为雷家操劳一辈子的双手,不知何时长出许多老年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