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娇感受到身后的人情绪的强烈波动,口中拒绝的词于喉间转了一圈,又给咽了回去。
她很少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知他是否是有意为之。
总之,他这些方面有着惊人的聪颖,可能多半参透了一些,知道她吃软不吃硬,更见不得旁人可怜兮兮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
并且若是再说出什么刺激他的话,搞不好他真的会就此发疯,在此大开杀戒。
她秀气柔和的眉眼耷拉下去,不再言语,以沉默无言的姿态无声抗拒。
烟火绽放于天际,身旁传来孩童的嬉笑和错乱的脚步声,稚嫩的声音交错
“我阿娘叫我回去了,我家就住在巷子第五棵槐树后,明日你到那里找我。”
“一言为定”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声音令顾景尧长睫微微一颤。
飘散于烟火之中童声恍若追忆到千机谷,那时他将伤了腿的她背在背上。
回忆中的少女伸出微微弯曲的小拇指,指尖纤细,微粉的指甲盖顶端带出一抹漂亮的月牙。
“我们拉勾,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等着了,你也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她扑闪着眼调侃着,“你该不会不知道拉勾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誓言成立,不许反悔哦。”
好像是许久之前的事。
那时的他还嫌弃这是小孩子的把戏,曾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现在他却将一切的希冀寄托于这种欺骗孩童的把戏上,竟也希望这儿戏的誓言皆能成真。
希望她能不反悔,希望她能回头,不再让他一个人。
在孩童的欢声笑语之中,他微微蜷缩着小指,郑重地,像是收尾的蛇般紧紧地缠上她的拇指。
面对她投来的视线,他垂着眼,尽管面无表情,却难掩声线中的颤音,“你说过,不会再让我一个人等着,还算数么”
他的声线被相继升空的烟花吞没,身前的少女侧颜平静,不知是否听见。
他只能凭着本能紧紧地绕着她,像是盼望着她能像当初一样回头语笑颜开地说“我教你”。
可惜回不到当初了。
烟花的余韵散落夜幕,褪去温度化作虚无。
她被金坠上的法术束缚,无法动弹,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可是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旁观者一般静静看着她。
他知晓,一旦法术解开,她更不会回头。
他垂眼看着二人相交的尾指,在光芒散去的那一刻,街角被分割成光与暗的世界。
她站在光明熹微处,而他的身形却渐渐被黑暗的潮水淹没。
凡间烟花再度绽放于月明星稀的夜空,无数灯火化作映于波光粼粼的湖底。
一向不信命不信天不信神佛的魔域主君,竟也同这满街的凡尘中人一般,于漫天天灯与庙会佛像中,卑微虔诚地祈祷着,一个无心之人的情爱与垂怜。
自从凡间回到魔域后,长华宫的戒备显然森严了许多,恍若一座坚固华丽的牢笼。
许是因为这次的变故的缘由,为了杜绝她再度逃跑的可能。
但这也更加坚定了裴娇要逃跑的决心。
她在还清债务之后还有许多事要做,不可能耽搁在此处。
经过这段时间,她清楚地打探了那枚千年青松石打造的钥匙便在顾景尧的寝殿内。
只是如何进去取走青松石,并且走出长华行宫是件极为不易的事情。
裴娇心口处尚未愈合的伤疤连同封魂锁的副作用时常发作。
甚至哪怕位于蕴含地火的玉床,哪怕她的西院小筑是与外头已然入冬的魔域格格不入的春景,她也能常常感受到寒冷和疼痛。
她并不怎么在意,这并不会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只知道忍忍便可过去了。
可她对自己的身体不在意,不代表旁人便不在意。
顾景尧深知封魂锁带来的影响,虽然她不比他是魔物,但是她体内也流着他的血,封魂锁反感一切魔物的东西,必然会折磨她。
这段时间顾景尧寻遍各类名医奇草,甚至去各类凶险秘境中探求,终得了一抹指引方向明示未来的龟甲。
长华行宫,身披狐裘的少年从漫天的风雪中步入阴暗的殿内。
走入偏殿时,入目是一弯新月模样的血池,于偌大的血池内浸泡着一面陈旧的龟甲。
魔域的卜筮者面色苍白地望向他臣服的年轻君王,于梅红色的衣袍之下,那劲瘦有力的手臂上布满错落的尚未愈合的狰狞伤痕。
他以锋利的刀刃于旧伤上划出一道新的口子,鲜红的血液滚入浸泡着龟甲的血池。
卜筮者实在看不下去,以头抢地道,“魔君,您乃是金贵之体,南魔域全靠您一人之力得以平安。”
“纵使修为颇高也经不住七日放血,若要以血滋养乌金龟甲,此等之事不如让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