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掌心中飞出。
他心底忽然涌出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感,在她握上糖人的竹签时。
猛地低头咬下去,恶狠狠地将那一截雕刻着的翅膀咬断。
甜腻的麦芽糖融化于口舌之中,碎裂的糖块被毫不怜惜地碾碎于唇齿之中。
他一向不喜欢这种味道,此时却觉得方才惶恐的内心在这糖浆融化时得到了满足。
折了羽翼,失了翅膀,这样便再也无法飞走,无法逃离。
他一面就着她的手将糖吞入腹中,一面抬眸缓缓看向她。
他的眉眼恍若刀锋般锋芒毕露,眼尾却又微微上扬,带出一抹媚。
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不加掩饰的炽热和侵略性,一寸一寸拂过她的眉目。
裴娇呼吸一紧,注视着他慢条斯理吞咽咀嚼的动作,竟然有种
自己在被他一点一点吞入腹中的可怖错觉。
她的视线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收回,目光移向可怜巴巴、残缺不堪的雀儿糖。
她不由得垮下脸来,便是知道他不喜吃甜食,所以这枚雀儿糖是买给自己。
她小心翼翼舍不得吃,准备慢慢享用的。
他是故意的。
他却不以为然,状似无辜地看向剩下的一半雀儿糖。
清隽的眉眼于盈盈花灯的映衬下美得惊心动魄,眼神润泽,亦如这凡间门尘世里鲜活的少年人。
她直截了当地没了翅膀的雀儿糖塞进他手中,“我不要了,给你吧。”
末了,她还不甘心地强调了一遍“这是我排了许久的才等到的。”
他眉眼温和了许多,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觉得新奇。
这是少有的,真实的,鲜活的她,自从来到这里,体内藏有封魂锁的她便很少在他面前流露出这般动人的情绪。
而现在,哪怕是少有的施舍,也让他心中的余烬像是燃起了,想要看见更多
她的悲欢喜乐,她的嬉笑怒骂,无论是往日在天岚宗藏玉峰内眉欢眼笑的她,还是面前提着兔子灯委屈嗔怒的她。
亦或是梦中于他身下衣衫尽褪低声哭泣的她,他都想要据为己有。
他掩去眼底汹涌着的暗色,不自觉靠近一步。
想起方才那男子的模样。
姑娘家似乎都喜欢这种温柔的男子,他虽不解,却也能装出这般模样。
他唇角微微上抬,眉目舒展开来,化作一抹温柔的笑“那我赔你一个”
她狐疑地看他一眼,随后强调道“这个要排很久很久。”
“嗯。”他微微颔首。
裴娇半信半疑,随后便领着他去到吹糖人的小铺。
里头蔓延而出的队伍排着的大多数都是个头不高的萝卜丁和身姿纤弱的姑娘与妇人。
顾景尧一站进去,显得扎眼的很。
糖炒栗子油光锃亮百里飘香,纸扎的灯笼化作一片萤火的海洋。
摊上的手艺人雕刻着举着荷叶的磨喝乐,栩栩如生,恍若缩小的人间门百态。
自从师父死后,她许久未曾这么轻松过,恍若在此刻的人间门烟火中忘记心中的遗憾与仇恨。
其实裴娇并不向往长生与力量,比起为了虚无缥缈的追求,她更想好好地过自己的人生。
她的愿望只是吃饱穿暖,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就会无比满足。
可是往往事与愿违,若是不变得强大,就无法保全自己,更无法守护自己所爱之人。
走走停停间门,裴娇发觉竟还有成群的绣娘围坐在一起,以五彩丝线穿针引线,穿的亦然是七孔或者九尾针,这应当也是传承乞巧的习俗。
她想着自己为了灵石答应顾景尧绣的锦囊还是个苦恼烦心事,便想着从这儿取取经。
妇人们瞧见捧着糖炒栗子的小姑娘屏气凝神地探头探脑,便热情地询问裴娇是否要一起。
裴娇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乖乖巧巧地回应道“我瞧着各位姐姐就好。”
可是耐不住妇人们的热情,裴娇慢吞吞地掏出自己绣的不堪入目的香囊。
果然,下一刻,这群心灵手巧的绣娘们噗嗤一声笑出来。
裴娇摸了摸鼻子,准备灰溜溜离开时,绣娘们却纷纷围上来,“姑娘,这是绣给情郎的吧”
裴娇一怔,随后摆手,“不是。”
绣娘们露出会心的笑,“不碍事,不必觉得害臊,心悦一个人,怎么会是丢脸的事呢”
“再说了,初学时谁都做不到面面俱到,这种东西熟能生巧,我们在旁指点一二,你便都懂了。”
“就是就是,比起我那只想着舞刀弄枪的胞妹可要厉害多了”
裴娇被这些洋溢着笑容的面孔所打动,也没有再出声解释什么,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灯笼高挂,花团锦簇,融融光晕恍若明珠生辉。
“这些针线活看似简单,可万万疏忽不得,心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便是最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