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势渐大,落在她眉尖。
她似乎是想将那陈旧的面具给他戴上,又似乎是想透过色彩斑斓的面具去看清他眼底的情绪。
最终却在中途无力地垂下,用仅剩的力气轻声道“纪韶,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是为了流言蜚语,不是为了世人言论,不是为了满腔仇恨。
而是作为你,好好活下去。
那色彩斑斓的狐仙面具掉落在地,顷刻间碎成两半。
“砰”
天际的烟花仍旧不断怒放。似是倚月楼的歌女软糯的江南语调唱着曲,顺着夜风传至家家户户。
薛家院内血流成河,厮杀不断。
身披狐裘的青年,神情麻木地觉察到怀中的人温度迅速褪去。
鹅毛般的雪簌簌而落,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他终是伸出手,不知是想要伸手将她紧闭眼眸上的雪拂去,还是将他梦中曾无数次想要揭开的面纱拂去。
可是就在下一刻,风雪声清晰起来,整个银白的世界似乎都扭曲了。
如凉风习习的桃花树下,如上元节的万家灯火,亦如大漠风沙的冷月残风。
这一次,他也只能眼睁睁地瞧着怀中的人化作萤火般消散,就连尸身都未留给他。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次,她不会再回来了。
这颗埋在他心中折磨他许久的刺,终于拔除了。
他该高兴才是。
风雪声呼啸,漆黑的夜中,幽暗的红光闪烁。
半晌,他垂着头,低低哑声发出一声笑。
暴风骤雨般的雪,落在他染血的狐裘上。
雪落在他的眼角眉梢,消融之后,像是滚烫的眼泪般从他玉白的面上滑落。
在下一朵烟花绽放之时,低垂的夜幕似乎撕开一个狭小的口子。
他的手搭上地上碎裂的面具,用力将其牢牢握在手中,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其深深融入血肉中般。
碎裂的边缘的深陷入他的掌心之中,带出狰狞的伤口,血液顺着他修长的五指点点滴滴悉数落在在纯白的雪地里。
他迎着刺骨的风雪缓缓站起来。
苍穹夜幕间,那道裂开的狭小的口子却渐渐扩大,像是碎裂了的瓷器,凭空滋生许多裂缝,甚至已有一方天际坍塌,化为无数闪着光的碎片。
此时此刻揽着重伤的爱人的沈茹缓缓抬头,望见塌陷一方的天际,脑中忽的刺痛欲裂。
她垂眼看向怀中人熟悉的面庞,眼中浮现一片清明之意,喃喃道,“明扬发生了什么”
说罢,她忍着头中快要炸裂之意,满眼惊骇地望向远处堆成小山般的尸骸之上,迎着风雪走向裂缝的青年。
他每走一步,这整个幻境构成的凡间世界便多剧烈颤抖一下。
整个世界像是陷入一片血色的红光,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之音,风雪交加之时,泼天遍布的黑云沉沉地压下来。
身披雪白狐裘的青年望向破裂的苍穹,诡谲的眸色中浮上血红的光。
在他的注视下,刹那间,整个幻境瞬间四分五裂,像是玻璃器皿般,顺着一道道蛛纹般的裂缝化为碎片。
林倾水清醒前最后一刻望见的,是那青年站在落雪与血流,明灯与黑夜,碎裂的幻境与空洞的现实的交界处。
他无处可去,无路可走。
身前是无边无际的黑夜与滔天火海,身后是血流成河皑皑白骨尸骸成山。
只有迎着漫长的黑暗踽踽独行,走向前方的修罗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