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地只有一位可以称之为老将军,且是姓侯,侯开话一出,刚取了药从医馆出来的三人迟疑了,其中两人捏紧了手中的药包,最后还是疾步上前叩请,“我知道侯老将军,有老将军,才有我们这几十年的安平,这个药给老将军服用,肯定能治好将军的伤势。”
也有不少人恳求,“医师,老将军是咱们越国的定神针,请神医赐药,治好老将军。”
“对啊,医师,我不是很疼,把我的药给老将军吧!”
谦让声此起彼伏。
许半山轻摇着蒲扇,笑道,“老将军得民心,越国之幸。”
侯万疆治下虽严,待民却亲切随和,掀轿帘下了轿,“不必了,都起来罢。”
不少人拜求,医师却没有破例,只扬声道,“今日若为老将军破例,来日会有更多的权贵以旁的理由索要,神药的数量不多,这是留给乡亲们的,在圣主眼里,治好乡亲们更重要,公侯官员,府中自有医师治疗,大家不必忧心。”
他一身灰色道袍,长须半白,颇有超脱世俗的仙风道骨,一番话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叫半条街的贫苦人都动容了,纷纷跪下三呼圣主万岁。
那喊声和叩拜诚心诚意,侯万疆从这千余人身上扫过,他阅人无数,自知这些是真正的贫苦百姓,也看得出前一刻还因创口疼痛几乎无力的人,服用药物后,不到两刻钟就疼痛尽去,站直了腰杆。
难道是他错了,世界上当真有神药,能包治百病,得往上尊敬拜服,迁居西宫,让出主宫的安庆太子司马慈,当真是来消除病痛的救世神?
医师将最后的药物给了一位伤重垂危的病患,温声道,“抱歉啊诸位,今日神药没有了,明日赶早,抱歉了,乡亲们都回去罢。”
堂外一片焦急的痛吟声,却无人硬闯闹事,只纷纷跪地,叩请神药降临,等那医师关了医馆的门,也并不离去。
菽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雨滴越来越急,病患们拢了拢破烂的衣衫,悉数挤去屋檐下,侯万疆大声道,“下暴雨了,都回去,明日再来。”
疾风骤雨,叫这些或是受伤或是重疾的人打着哆嗦,一个被火烧伤的男子抖着嘴唇回禀,“求药的人太多了,就算是明天一清早来,也不一定能求到,在这里等一夜,还有些希望。”
又忍不住道,“有不少有钱人家叫下人换了装扮来一起抢哩,要不是圣君恩慈,神药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白丁贱民。”
满目疮痍痛苦,淋着暴雨也不肯离去,这一幕落在侯万疆眼里,震动并不比战场上尸山血海少。
侯万疆没接病患递过来的药丸,回了轿子,看向许秋暝眸光锐利,“原来先生是‘神仙’的说客,倒是扬得一身好名。”
引他来南街昭行医馆的目的,叫人不得不生疑,侯开垂在腰间的手已不自觉握住了佩剑。
“恕许某直言,在下只看到了百姓对神药的依赖,数千人里十个里面有一半昨日前日都来过,眼下正是农忙时节,荒废着家里的田地,每日在各处医馆求药。”
许半山手中蒲扇不紧不慢,“既然是神仙,当爱怜芸芸众生,如何还有世俗君王之争,若当真是神仙赐药,大可将神药交予越王才是,何须再出一个圣君之。”
侯开迟疑,侯万疆盯着许秋暝,“既不是说客,先生领着老夫过来,是何意?”
寄奴牵了一架外观简朴的马车来,许半山下了轿,“将军勿急,请。”
侯万疆吩咐侯开,“数千人里,有一半以上并非不治之症,这一半里还有一半甚至身体康健,没有病症。”
侯万疆点了几个人的名字籍贯,吩咐侯开带人去查。
侯万疆曾管着十数万兵马,许半山并不意外老将军的观察力,反而敬服他的沉稳锐利,若非主上来信提点,多番叮嘱,只怕他亦很难拒绝如此‘神迹’,毕竟神药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侯万疆见了这一场盛况,却依然十分冷静,短短不过两刻钟,便自数千病患里发现了端倪,心思之缜密,实是不亚于秦牧的一员良将。
如若能收归至主上手下,与秦牧、徐令并列大成三将星,何愁天下不平。
许半山已打定主意,要为陛下策反这一员大将,车上却不露口风,只沿途路过几个村舍时,叫老将军看清楚万溪村里不务农事,吃下神药后或是倒地便睡,说是疯癫狂悖的农人。
因为抢夺神药,斗殴伤亡的事件屡见不鲜,但只要谁说一句神药不好,群起攻之,哪怕柳征用上三王子府的令牌,癫狂了的人也丝毫没有畏惧。
礼仪、法度已不在这些人眼里。
侯开亲自带人跟拿药离开的六名病患,蹲守两夜,天明时在距离城西三十里路的乱葬岗下赶上了马车,回禀时,头皮仍阵阵发麻,“药确实有效,但根据药量,短的只管几个时辰,长的管一日,复发后病症更严重,村子里另外有两人,似乎添了疯症,为了抢夺神药,一个动了刀,把家里的叔伯砍死了,一个要把儿女田产卖了,失心疯了一样,劝也劝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