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正月,董玉秀就接到一通电话,南边一处工程队打来的,说是搜救队找到了一些人,需要亲属去认领。
电话里说得含糊,听着好像还有几个活下来的人,但也有些不在了。
董玉秀二话不说,收拾了行李就准备南下。
她走得匆忙,不好带上孩子,就把白子慕托付给母亲照顾。
董玉秀凑了一把零钱共几十元钱,留给了董姥姥,又把自己身上穿的时髦衣服都给了大嫂一家。只白子慕的东西她没动,收拾了一小包,让他抱着,连孩子带东西一起送到了老人身边。
白子慕懵懵懂懂,妈妈把他往前一推,他踉跄两步,但他很快扔下手里的小背包,转身跟着妈妈跑去。
董姥姥也追出来两步,喊她道“玉秀,你把钱都带上,穷家富路,你一个人在外头用钱的地方多呀”
董玉秀刚一停脚,白子慕就追上来抱住她的腿,急地喊了两声妈妈。
董玉秀没接董姥姥的钱,只蹲下身给儿子擦了擦小脸上的泪痕,抱起他哑道“妈,不用,我身上还有钱。”
白子慕抱着她不肯撒手,董玉秀也心疼儿子,抱着好一会舍不得松开,哑声道“我带子慕去剪个头发,一会送他回来。”
“哎。”
董姥姥知道她舍不得孩子,看着她背影叹了一声。
白子慕被带到街边的理发馆里剪了头发,他小小一个,坐在椅子上来回转身,时不时去寻找妈妈的身影,生怕她走了。
理发师都不敢下手,道“哎,哎,别动,小心剪坏了”
即便再小心,还是剪地长一刀短一刀,狗啃的刘海一般,也得亏小孩儿长得漂亮,愣是顶着这样的刘海还有一种凌乱的美感。
理发师有些不好意思,董玉秀给他递钱的时候,摆摆手没要“你是煤矿三厂家属大院的吧,下个月再领孩子过来,我剪好了一起收钱。”
董玉秀见他坚持不肯,也只能把钱收回来,她牵着白子慕的手往回走,拿理发省下的那一毛钱给他买了一小包果丹皮。
白子慕平时喜欢吃这些酸甜口的东西,但是今天只顾着仰头去看妈妈,一口都不肯吃。
董玉秀把他送回大院门口,给儿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小声哄道“妈妈要去找爸爸,你在这里跟着姥姥,乖乖等妈妈回来,知道吗”
“嗯。”
董玉秀跟他摆摆手,小孩也学她摆手,但见她起身要走,立刻又慌张地追过来。
董玉秀听到后面有声响,果然小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见她回头立刻喊了一声“妈妈”
董玉秀知道他是没听懂,等他小跑过来,蹲下身想说什么,眼泪先落下来。
小孩儿给她擦眼泪,道“妈妈不哭,妈妈,我乖的。”
董玉秀额头抵着他的,哽咽道“宝宝,妈妈要出去好久,你跟着姥姥。”
董姥姥隔着一扇大铁门,也在用衣角擦泪,她一会儿觉得白子慕可怜,一会更心疼自己的闺女,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声叹息。
董玉秀最后还是狠心走了。
白子慕并不是闹腾的小孩儿,只是安静地坐在小床上抽噎,他哭起来也没有声息,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偶尔才会发出很小的鼻子吸气声,乖得让人心疼。
白子慕当天没怎么吃饭,第二天一早董姥姥就给他单独开小灶,熬了点米粥。
董玉海的媳妇吴金凤一大早起来还美滋滋穿着新毛衣在刷牙,闻到香味过去看了一眼,立刻小声嘟囔“玉秀这才走了不到一天,您就给那孩子开小灶了啊要我说这也太娇惯了,妈,您对天硕可没这么照顾过,天硕可是您亲孙子呀”
董姥姥看她一眼,淡声道“金凤,你这身上穿的还是玉秀给的毛衣,怎么,她昨儿才托付你照顾子慕,今天一碗粥都不舍得了”
大儿媳妇眉眼有些臊得慌,听着董玉海在房间里喊她,匆匆漱了口就进去了。
董姥姥没放在心上,她知道大儿媳妇的脾气秉性,吴金凤平日里抠门习惯了,又爱占小便宜,教训两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老太太盛了一碗粥,撒了点白糖端进房间去给白子慕,小孩昨天夜里哭了许久,现在醒过来眼睛肿的核桃一般,越发可怜。
董姥姥只喂进去小半碗,小孩就摇头不肯吃了。
董姥姥叹了口气,把那些白米粥放在厨房小灶上温着,想着若是中午外孙肚子饿了,还能再吃一小碗。
中午再去看的时候,炉灶上的白米粥果然有人动过的痕迹,少了大约三分之一,董姥姥一瞧就知道是谁做的,她也没吭声,盛出来的不过一碗的量,想也知道是大儿媳妇拿去喂给董天硕了。
虽说不用粮票、布票了,但这物价一天比一天涨得快,精米白面价格贵,尤其是白米,在北方小城算是稀罕物,在粮油店向来是抢手货。整个家只有董姥姥这里有一小袋白米,还是之前董老爷子的一个徒弟过来看望给留下的,董老做了一辈子钳工,又乐善好施,教出了不少徒弟,这个徒弟听人说吃梗米粥养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