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生面孔,又是在奇怪为何在台上冷淡了几个月的越鲥会露出笑。
这个笑,难免让人想起之前某个夜晚的他的笑。两者都是那么突然,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百姓们正要去看戏台上发生了什么,却听耳边传来马蹄声和紧凑整齐的脚步声。
人群慌乱起来,正要东躲西藏,便见几队身穿精良盔甲、手持刀剑长矛的精兵到来,将湖边岸上围得水泄不通。
领头之人坐在马上肃着脸道“干崇将军到闲杂人等速速退离。”
这一句话有如赦令,所有人都轰然散开,急着离开。
岸边乱作一团。
干崇将军想必是来保护越鲥的,他人来了,越鲥便不用继续在台上受辱了。
皎皎正想着与越鲥说下台的事情,却见越鲥没有去看台下黑压压的精兵们,也没有管四散逃开的数万长颍百姓,而是坐在台上的红木椅上,歪着头静静看她。
注意到皎皎望来的眼神,他笑了笑,催她“怎么还不唱”
还要唱啊
皎皎懵了。
越鲥看着她,看她穿着过于宽大的吉服,头上的帽子都戴得歪歪斜斜,莹白的脸在一身大红的衣裳的映衬下显得着实喜人。
他看着看着,眼底的冰雪融化,在台上枯坐几个月的无聊都消失干净,全都化成了满眼的笑意。
见皎皎还没出声,越鲥继续催“是忘词了吗”
真的要唱啊
皎皎没办法,只能开始唱。
这是皎皎第一次登台,没有半点准备,唱的还不是她以前排演时的书童戏份,因此她心底难免有几分不好意思。
清了清嗓子,皎皎终于开口唱“月老庙,合卺酒,花好月圆夜。”
唱完第一句她就没忍住脸红了。
调好像不太准,最后一个字唱得也有点劈。果然没练习过的曲目就不该随便上台唱。
越鲥却听得很认真,没半分笑她的意思。
他求她“皎皎,再唱一句。”
真是遭罪。
皎皎扶了扶头上快要掉下来的帽子,叹了口气,只能继续唱“天为媒,地为妁,四拜入洞房。”
这下子总该好了吧。
皎皎无奈抬眼,去看坐在椅子上的越鲥,却被他的动作惊住。
越鲥站了起来。
头上的凤冠太沉,他蹙眉把凤冠扔到地上,任由一头青丝落下。他面上干干净净,没了凤冠后更加显露出少年模样,身量比皎皎高太多,纵然眉眼艳丽,但下颌线清晰,喉结明显。
四年来从没唱过戏的越鲥第一次开了口。
台下是四处奔逃的数万百姓和上千黑压压的精兵,他恍若未觉,只安静握住皎皎的手,垂眸看着她轻声哼唱“笙箫奏,鼓乐舞,花开并蒂莲。”
皎皎愣住,下意识要抽走被他握住的手,却没能成功。
越鲥握紧她的手,笑了笑,继续唱“双影雁,关雎鸟,千里牵姻缘。”
原来的词是什么,越鲥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爱演什么小姐,更不爱唱戏,可若那书生是皎皎,一切便又另当别论。
越彰死撑着不退位。
王宫侍卫队再也没法在长颍城内大开杀戒了干崇带着三千精兵回到了长颍,第一时间就将极乐坊保护了起来。越彰害怕哪一日干崇带着兵就冲进王宫把他杀了,于是命令侍卫队聚集来守卫王宫。
长颍局势一触即发。
六月上旬的一日,白日忽然昏暗,长颍人抬头去看,便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天狗食日景象。太阳被吞噬,白日如黑夜,人们慌忙拜倒在地,祈求上天原谅。
这一景象持续的时间虽短,却在长颍掀起轩然大波,朝中民间关于国君失德惹得上天惩戒的说法闹得满城风雨。
越彰闭起王宫,再也不敢嚣张。
七月末,长颍夏日到来,每年都有的暴雨在这一年也如约而至。
但仿佛要和越彰作对似的,这一年的暴雨和大风比过往数年都要猛烈,行人已经不能在路上走路了长颍城内的树都被吹倒了一排,人又该如何抵御这种程度的大风
听说王宫的瓦砾都被吹落下来,砸死了一个巡逻的守卫。
晚上睡觉的时候,灵鹿被吓得缩到了皎皎的床上,与她共睡一处。
她揽着皎皎的胳膊,听着窗外的风雨哭嚎,喃喃道“当真是国君不仁,惹得上天惩罚了么皎皎,我在长颍长大,从没见过如此吓人的风雨。这已经不是风雨了,这是灾难。”
其实天气灾害和国君仁德不仁德是没关系的。
可若所有人都信这之间必然有关联,那么它便是无关联,也要变成有关联。
皎皎轻叹一声,学着幼时芸娘哄她睡着的动作,不太熟练地拍了拍灵鹿的背。
她轻声道“会过去的,不要怕。快睡吧,我在你身边。”
灵鹿抱着皎皎睡过去。
皎皎听着窗外的风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