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大片羽毛似的轻云,缓缓掩住日影,有风徐来,碎花如雨,羞怯地绕过他颀长的身形。
他半蹲着,手中的帕子温柔地拭去她的泪水,笑意浅淡,柔和如风。
“似乎每次见面,你都在哭,又被人欺负了告诉舅舅,舅舅替你出气。”
眼前雾蒙蒙的,顾春和躲开他的手,发狠似地用手擦去眼泪,没用,新的泪水又汹涌而出,很快就把衣袖湿透了。
仍是倔强地不肯看他。
谢景明似乎有点意外,收回手,笑着摇摇头。
这边李仁已然叫骂开了,“哪里冒出来的土行孙一巴掌拍死你,给爷滚蛋”
谢景明起身,扭头看过来,目光是那样的冷,冷到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寺庙的钟声。
寒凉凄切,如同丧钟。
李仁心里发瘆,悄悄往家奴身后躲了躲,定定神,“你到底是谁”
谢景明冷傲的浅笑,“耳朵聋了我是她舅舅。”
李仁不大的脑仁迅速转动,顾春和的舅舅难道是她外家陆家的人可陆家满门抄斩,诶,七岁以下可免,看他的年纪,嗯,差不多。
于是刚萎掉的气势又回来了,“一个小屁民也敢跟老子横,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
“太子小妾的弟弟。”谢景明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条肮脏的虫子,厌恶、鄙夷,似乎多看一眼都要脏了眼睛。
“狗奴,看我掏了你的牛黄狗宝”这眼神明显激怒了李仁,咬牙瞪眼,握着匕首冲谢景明胸口刺来。
谢景明往旁边一闪,只一晃便捏住了他的拳头,动作迅捷,优雅而沉敛,从容如摘枝头的一片枯叶。
手上用力,李仁的拳头就像一块干涸的泥巴,在他手中裂开了,扭曲怪异,成了一滩湿泥。
杀猪一样的惨叫响彻云霄,惊起飞鸟无数。
庙门前,许清从台阶上站起身,拍拍屁股,“阿远,该咱哥俩上场了,注意你脸上的表情,别再把表姑娘吓着喽。”
许远点点头,用力扯开嘴角笑了下。
许清忍不住一激灵,“你笑的时候别光嘴角动,好歹脸上别的地方也动动行不行瘆人”
许远努力,继而露出个更阴森的笑容。
看得许清直翻白眼,“得,你还是别笑了。”
大柳树前,李家家奴手持棍棒将谢景明团团围住,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第一个动手。
李仁牙关紧咬,一双眼睛几乎瞪出血来,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北地人多有一股子打架不要命的狠劲儿,他人坏得流油,骨子里的蛮狠还是有的。
刚才谢景明那下,给他的冲击力太强了,不单是身手,这人身上散发着的矜贵孤傲气,令他想到了太子,甚至比太子给人的压迫感更重。
汴京城权贵多,扔块石头都能砸到个三品官,他这次可能真踢到了铁板。
谢景明仔仔细细擦过手,随意一丢帕子,“许清。”
“在”许清笑嘻嘻走近,“请郎主吩咐。”
“去势,送到东宫。”谢景明云淡风轻地说,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围观百姓一阵倒吸气。
许清看向李仁,俩酒窝盛满了不怀好意,“李公公,以后你可以常伴太子左右了。阿远,伺候着”
许远慢吞吞走近,他常年与死者打交道,身上总有挥散不去阴郁气味,因久不见阳光,皮肤变得惨白没有血色,尤其是裂开嘴时,就像死人在笑。
饶是李仁再刁悍,此刻也是须发倒立,“我姐夫是太子,我外甥是太孙”
许清挖挖耳朵,“像你这种地痞恶霸我见多了,仗势欺人,比河里的王八都贱,别以为你姐姐做了太子的小妾,这天下就是你李家的了。”
他笑嘻嘻说“你就是王法坐在金銮殿上的人是你姐夫哈哈,李公公,这话足够诛你九族的,我们郎主已是手下留情了。”
顾春和猛地抬起头,惊愕地看着谢景明。
太阳从云层后面慢慢走出来,重新把万丈光辉撒向人间,大地暖融融,亮堂堂的,她却觉浑身发冷。
谢景明皱皱眉头,“话多”
许清一缩脖子,给许远使了个眼色。
一道人影杀向李家人,如秋风扫落叶,镰刀割韭菜,呼呼两下躺倒一大片。
遇上真正的杀手,他们这些横行乡里的狗腿子就根本不够看了。
许清脚踩李仁,两眼噼里啪啦闪着小火花,一脸的暧昧。
啪嚓,啪嚓
卖煎饼果子的大娘遗憾地看着掉在地上的鸡蛋,“唉,碎了。”
许远拖死尸一般,把半死不活的李仁拖到道旁深林,须臾,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口袋出来,“哥,给你。”
许清忍着恶寒,一脸嫌弃用两个指头捏着,举得老远,“郎主,我去东宫了哈。”
李家的奴仆抬着李仁惊慌而逃,躲起来看热闹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也悄悄散了。大柳树前空荡荡的,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