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一口饮尽杯中酒,什么隐瞒,什么试探,什么占上风落下风,全抛到脑后去。
今日她就要把一切都摊开来说
“你们都下去罢,这些明日再来收拾。”
先挥退了丫头,这才看向裴观“我有事对你说。”
“何事”这般郑重难道除了燕草,她身边还有一个“燕草”不成
裴观挑眉,他不时给阿宝布菜,自己倒没吃上两口,这会儿还举着筷子呢。
看她这吃山吞海的气势,原来是憋着一肚子话要说。
裴观搁下牙箸,忍耐笑意“好,夫人请说,我洗耳恭听。”
阿宝刚要开口,又往四下望去,觉得这处说话不妥当“去内屋说。”
说完抬腿就往屋里去,腰间扎的那条织锦腰带在灯烛月色下闪着光,裴观这才看清楚,她还特意换了一身练功服。
要是萧思卿不肯罢休,她又待如何
方才还觉得好笑,觉得她是小女孩心性,到此时收了笑意,立起来掸掸袍角,缓缓跟她进屋。
窗已经阖上,床两侧的帐子也脱去了银钩,将床榻掩得密密实实。
阿宝正坐在床帐中冲他招手。
裴观步子一顿,她不会是喝醉了罢
阿宝自来面颊红润有光,一时倒瞧不出是不是吃醉了,看见裴观踌躇,她还不耐烦,急声催促他。
裴观暗吸口气,走到床前,站在帐前刚要开口,被她一把拉入帐中。
“不可胡闹。”再过几个月,她想怎么闹都成。
阿宝松开他的胳膊,不待裴观坐下,正色道“我梦见,我死过一回。”
裴观倏地僵住。
“还有许多事,有的是,有的不是。”
阿宝身向前倾,裴观却微微后缩,他牙关一紧“不可胡言,生死之事岂能”
“我猜,你也梦见了。”阿宝轻轻点着下巴,笃定说道,“你比我更早梦见,是不是”
“所以,你就改了那个梦。”
风动疏竹,沙沙声响。
裴观惊愕失色,僵在原地。
坦诚之前,阿宝日夜悬心,辗转难眠。
坦诚之后,还未等裴观开口答她,她已然觉着胸中郁气一扫,身子都轻快起来,挺胸抬头长吁口气。
心中想,正该早些说出来才是
那口郁气虽吐出来了,但拳头还紧紧攥着,一双眼睛泠泠望向裴观。
裴观素来冷静自持,他重活一世虽不是万事尽握,但少有叫他惊愕难当的事,眼下便是一件。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费心重续前缘的小妻子,竟也知道了上辈子的事。
裴观胸膛起伏,竟不自觉想避开阿宝的目光。
他自来知道阿宝生就一双好眼,也曾无数次为他上辈子错失这双眼睛而懊悔。
此时那双眼睛似法眼明镜,照他纤丝毕露。
她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裴观略稳心神,撑住床沿,坐到阿宝身边。
这方锦帐,挡住月露夜气,像是一顶独属于他们的帐蓬,罩住他们,也罩住一切将要吐露的秘密。
“我曾大病一场。”
阿宝凝神听着,这她知道,她也猜到就是那场大病让他梦见一切。
“病中梦见梦中我们虽是夫妻,却不相偕。”
阿宝眉梢微动,岂止是不相偕,他就像座化不了的万年冰山。
与她说话时都恨不得隔开八丈远,从没给过彼此靠近的机会。
裴观只说了这两句便再难张口,看阿宝的神情,心中愧意涌起,目光也满含歉疚“是我一叶障目。”
因年轻,因骄傲,也因琐事缠身,夫妻多年,竟不曾认识她。
阿宝就等着他这一句。
听得这句,她眉梢微弯,轻声再问“所以你梦醒之后,便来找我了是不是”
裴观心口一紧“是。”
阿宝笑意愈盛,双眸晶亮,轻轻颔首。
果然与她推断的一样,因他的梦准了,所以她的那些的梦才会“不准”。
裴观一怔,那个“是”字是脱口而出,因被她这么看着,实在不忍伤她的心。
“我自然,要找你。”
这句也不是谎言,他确实想好了要去找她。
阿宝笑意越聚越多,她还想掩饰的,可这会儿心中畅快,到底忍耐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那你找到我,为什么不与我说”她扯住裴观的衣裳带子,将他从远处拉到身边。
裴观伸手搂住她,拥了个结结实实,指尖不住摩挲她的胳膊,话里也带上了笑音“我怎么告诉你拍开你家的大门,对岳父说,我作了个梦,梦见您的女儿是我妻子。”
裴观有意要逗她高兴,肃正了脸色,还单手做个叩门作揖的动作。
阿宝看他这模样,想像了一下那个场面。
她阿爹那双铁拳头,再野的马都能拉得住。裴六郎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