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块,他不吃不喝打工一整年,都不一定能赚到这么多。
五万块,回南市虽然买不了豪华大宅,但做点小本生意肯定没问题。
到时候他就不是谢闻声,而是谢老板了。
落魄的人生也许可以由此启航
背井离乡所有的努力,不都为这一个目标吗
他又想到了梁大桥,想到了第一次见他时他紧张地问他
“你有恐高症吗”
他为了救女儿,连心底最深处的恐惧都克服了。
如果电视台把这些做成专题报道,也许真的有全国各地的善款涌向这个困窘的家庭。
也许,真的能救他女儿的命。
可这关他什么事
他这些年一路走来,受过多少骗,挨过多少打他容易吗
这个时代,不属于他,不属于他们这些宛如蝼蚁般的小人物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谢闻声心底的恶魔小人,终于战胜了天使小人,他咬了咬牙,攥紧了那张轻飘飘的支票,揣进了包里。
“今晚让我住一晚,明天我走的时候,把手机给你。”
“行行。”经理也不着急。
反正只要他人在这儿,跑不了。
晚上,谢闻声回到员工的大通铺宿舍,梁大桥满心喜悦地找到他“我刚刚去外面副食店给孩子她妈打了电话,她把我骂了一顿,说我不要命了。嘿嘿。”
谢闻声有气无力地说“挨骂了还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我女儿眼看着有救了,能不高兴吗”
梁大桥攥着谢闻声来到了自己的床铺前,从床底下翻找了半天,翻出了一个布包,然后从包里摸出一个报纸包裹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沓碎零钱。
有几张百元的,但多数都是几十、几块的面额,甚至还有硬币。
“我攒的钱都寄回去给小美买药了,还剩了这些。”他将盒子递到了谢闻声面前,不好意思地说“只有五百多了,就当就当感谢费。”
谢闻声喉头一酸。
此时此刻,他裤包里正揣着那张伍万元的支票,就像是烙铁一样,贴身烫着他的皮肤。
“我不要。”
“你千万别嫌少,这事我们全家都要感谢你,等小美病情好些了,我让小美认你当干爸。”
强烈的羞愧,让谢闻声猛地站起来,连带着盒子里的碎零钱也洒落一地。
他背过身,不敢看他“没辙了,我电视台的朋友说,这算不上什么新闻,不给上。”
“啊。”梁大桥眼底的光芒顿时烟消云散了,又重新变得晦暗起来“这这样啊。”
谢闻声不想再看到他失望的面庞,翻身兀自蒙头睡了过去。
被窝里,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五万元的支票,分明应该高兴。
可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过和仓皇。
第二天清早,宿舍空荡荡只剩了谢闻声一人。
今天仍旧大雨滂沱,梁大桥他们去进行室内培训了。
谢闻声起床收拾了行李和背包,推开门,狂风呼啸着拍打在他的脸上,吹得他睁不开眼。
幸而没有阳光,因为内心藏着阴暗,他不敢见着太阳。
他去了趟经理办公室,将手机给了他。
经理打开了相册,删掉了那一段半空悬挂的视频,重重舒了一口气。
确定再没有遗留之后,他将手机重新还给了谢闻声,嘲讽地冷笑“回你的老家去吧,这些钱,够你在老家做点小生意了。”
谢闻声沮丧地走出了清洁公司,没有撑伞,径直走进了滂沱大雨中。
坐上公交车,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两个字秦肖。
“喂,谢闻声,我们记者现在就要过来了,你让你的工友做好准备。嗐,这大雨我们在室内采访啊。”
“没有新闻,没有采访了,我要回家了。”
“啥你说啥”
“我现在就去火车站,你们不要过来了。”
“不是咱不是说好了吗”秦肖急了“我们采访之后,电视台会加急播出,说不定今晚就能出新闻,你的工友很快就能获得社会捐款啊。”
“那你们自己去找他吧,他叫梁大桥。”
电话那端,秦肖沉默了片刻,终于似明白了什么。
长久的无言,让谢闻声窘迫又羞愧,他正要挂断电话,忽听秦肖轻笑道“要回家了”
“嗯。”
“行,朋友一场,那我祝你前途无量。”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谢闻声能明明白白听出讽刺的意味。
但他并不生气,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谢闻声坐在了候车室,火车的鸣笛声近在耳畔,检票口也已经打开了。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抬不动脚。
他怎么能让如此龌龊不堪的自己,乘着火车回到殷殷和殷流苏身边。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