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仍是熟悉的字迹,他予她的书信从不假手旁人。
信上是他近日所得消息与诸处进展。
看到最后一句,衡玉不由忧心忡忡。
无论是他,还是金家,亦或是姜令公处,都尚无半点关于太子的消息
而此时,外间传来了脚步与说话声响。
翠槐隔帘道“姑娘,老夫人过来了。”
衡玉回过神“快请进来。”
说着,便要往外迎。
见孟老夫人走了进来,衡玉福身“祖母怎亲自过来了有事只管叫人通传一声,喊孙女过去便是了。”
“祖母放心不下我家小玉儿,便过来瞧瞧。”孟老夫人的神态一如既往慈祥平和。
衡玉上前扶住祖母一条手臂,让人在榻中坐下,也未强撑着否认一切“让祖母忧心了。”
孟老夫人轻叹着气,拉着孙女在自己身侧坐下,翠槐等人皆退了出去。
“阿衡心中百般艰涩,祖母都晓得”
孟老夫人轻轻拍抚着女孩子的后背“只是此等事,便是祖母也安慰你不得,旁人再多安抚亦只是徒劳但你要始终记得,一事假,并非事事皆假。这世间真切之美,尚且洋洋大观,大至风和月亮,韶光淑气,微至炊烟食香之乐,家人闲步之暇,皆不会因此而更改。”
这些听似细微缥缈之事,却是人立足扎根于世的根本。
衡玉缓缓倒在自己祖母肩头,强压着泪意,道“我当真从未怀疑过她祖母,我是不是太蠢了些”
“且到头来还是你最先怀疑上的,若你太蠢,那祖母和你阿兄岂非是活也不必活了”
衡玉闻言,声音闷闷地笑了一声。
孟老夫人继续温声说道“世人只道敢爱敢恨是为真性情,然在祖母看来,敢信方是真正勇气可嘉且当破绽出现时,我们阿衡亦敢疑,并当机立断做出应变,敢信敢疑敢断之人,如何是蠢,又如何是错呢”
衡玉微侧身双手紧紧抱着祖母,将挂了泪的脸埋在老人肩窝中,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着,愧疚地道“我只是近日常在想,若我能早些察觉阻止这一切,是否便不会有今日这般局面了若此局破不得,我是不是”
“说得都是些什么傻话傻孩子,你也是受其瞒害之人。”孟老夫人打断了女孩子的话,嗔道“这天下朝堂安危,何时轮得到你一人来扛了何为早些察觉阻止这一切你又非是神仙,可在那九重天上盯着凡尘中人一举一动,这世间不可阻之事诸多,越往前推便越是无穷尽,若以此来怪责自省,这尘世之中人人都需日日愧疚遗憾”
“不说远的了,便说萧节使罢。”孟老夫人道“照此说来,他是否也要日日夜夜地想,若能早些察觉,时家便不会有那般遭遇了你这些傻话啊,可万不能叫他听了去”
衡玉抱着自家祖母“他都与我决裂了,我还管他呢。”
孟老夫人听得笑出了声儿来“在祖母跟前还演着呢。”
“那晚之言,他怕不止是演。”衡玉瓮声瓮气地道。
“那便更可贵可怜咯你能舍得丢下他吗”孟老夫人笑着问。
听着自家祖母三两句笑谈间,衡玉压抑了多日的情绪,似同着这几滴好不容易落下的眼泪一并离了身。
祖母方才那句话提醒了她
昔日萧景时苛责自身,使自己日夜置身煎熬中时,她不是反在劝他“放过自己,让自己喘口气”吗
今时今日,她却是坠入了同样的漩涡中。
孟老夫人心疼地抱着怀中的孙女,轻声叹道“我们阿衡,也不过才是个初满十八岁的小女郎而已呀”
衡玉又放任自己在老人怀中躲避了一会儿。
她未有沉溺太久,待泪意消散后,将头抬起,已平息了情绪。
“湘王被定罪,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她说起方才看罢信,心中念着的正事“此前长公主出面替其说情,不过是拿此事当作出现在百官面前、好将自己推上那个位置的踏脚石罢了”
有关永阳长公主之事,孟老夫人也俱已知晓,此刻点了头,道“没错,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为绝后患,湘王自是没必要再留而那些早已准备妥当的实证,不过是看她心情随用随取而已。时机一到,自然就被如数搜查出来了。”
说到此处,衡玉心头难免有些发沉。
旁人不知且罢了,可她心中清楚,湘王是无辜的。
从前一切发生在浑然不觉间,而今既已清晰真相,又要如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无辜之人被扣下本不存在的罪名、而同前人枉死在同一把刀下
孟老夫人的眼神也有着担忧“湘王一死,长公主行事必然更加肆无忌惮姜大人如今虽已重归中书省,但在这场对方已密谋布局多年的抗衡中,胜算几何犹未可知啊。”
又道“且如今多处异族生乱,那些诸侯们也伺机蠢蠢欲动,如若不能及时稳固大局,一旦乱势大起,势必是谁也压不住的,到那时,整个大盛只怕都要陷入长久割据的战火之中相比私下厮杀明面不见血光的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