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为嘉仪郡主授课。
而后又道“阿衡,多亏有你在。”
外人只道长公主殿下宠溺阿衡,阿衡在外行事是仗着有长公主府撑腰
可在他看来,若无阿衡,殿下这些年来恐是难以支撑到今日。
殿下有心病,有心结,无论是躯体还是内心深处皆是病痛相缠,而阿衡是缓解她病痛的药。
一直以来,阿衡皆操心着与殿下有关的大大小小一切事宜
从前他只觉钦佩,又因于内心悄然认定阿衡会永远同他和殿下在一起,是以便十分心安。
直到此时,望着少女离开的背影,近日便总觉梦将醒的少年,恍惚间对自己长久来的想法,忽然生出了莫大怀疑。
“郎君,您怎么了”回居院的路上,小厮忍不住轻声问。
少年声音低低,似同自语“我在想若日后没了阿衡,我究竟是否能撑得起长公主府,又是否能护得住殿下”
他以往沉浸在自己这一方小小院落中,自认寻到了内心真正的安宁,可如今忽然想来这份安宁终究是长公主府所给予的,可他是否有能力能护得长公主府安宁
阿衡方才说,或有人暗中欲对长公主殿下不利
他能做些什么吗
甚至退一万步讲,若有朝一日果真有变故来临,他是否有能力自保
答案几乎是显而易见的。
他以往,似乎当真活得太过天真了。
又因幼时所历,尤为渴望安稳,加之有殿下的包容,以至于从来不愿去想那些不安稳的可能。
阿衡以往常说,想让他多去见见外面的世界,是否正是窥见了他内心的逃避与自封
近来便一直在自省却总无答案的少年,此时驻足,视线越过彩檐飞阁,第一次试着认真地看向了高墙外的方向。
次日早朝后,太子回了东宫,头一句话便是问宫人“吉二娘子可来为嘉仪授课了”
“回殿下,自是一早便来了的。”
太子闻言便来了兴致,含笑道“走,瞧瞧去。”
东宫里为嘉仪郡主单独设有读书习字的书堂在。
今日天色明媚,那宽敞的书房内此时大开着窗,暖融融金灿灿的日光将书房染得愈发明亮。
“殿”
宫人正要行礼之际,却被太子抬手示意噤声。
太子放缓脚步来到窗下,看向书房内那一站一立的二人。
嘉仪郡主执笔,刚写完一篇大字。
立在她身侧的衡玉微微弯身瞧了瞧,指点了几处,嘉仪郡主一副认真受教的模样。
指点罢,那显是站了许久的少女伸了伸手臂,打着呵欠舒展了个懒腰。
小郡主见状,便也跟着展开手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静谧中只有墨香的书房内,师生二人伸懒腰的模样透着别样的可爱。
太子眼中现出一丝笑意。
“也写了大半时辰了,咱们歇一歇吧。”
衡玉刚发了话,嘉仪郡主便立即起身,从一旁的书案上抱了一摞书来,到衡玉跟前“老师,您说过我不必再习这些女德之流的书籍,那这些书要如何处置呢”
“郡主想如何处置”
嘉仪郡主想了想,而后试探地问“既然无用不如烧了吧”
她看这些东西不顺眼很久了
尤其是从那些少傅口中说出来的时候
“烧书啊”衡玉想了想,摇头“不可取。”
嘉仪郡主眨眨眼睛“可糟粕不该烧吗”
“糟粕该烧,当烧成灰烬才好。”衡玉定声道“可先人写下这些传世之作时,亦不乏诸多思量,糟粕固存,又因为有心之人所用,便渐成了加于女子之身的镣铐。但若先入为主,全然否定其存在的意义,便失了做学问的初心。态度若不能客观端正,往后便易走了歪路,丢了看待全局的眼光。”
“且糟粕也非全无用处,根除糟粕的法子,往往就藏在糟粕之中。”衡玉看着目露疑惑的女孩子,缓声道“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烧书简单,可真正的糟粕却是深藏人心,非是将书一烧,便可就此掩耳盗铃,万事安然。”
“我只问郡主一句,是单想烧了自己怀中的这些书呢,还是想烧尽世人心中的镣铐”衡玉最后问。
嘉仪郡主怔怔,看向自己怀里抱着的书,手指渐渐收紧。
片刻后,小小的女孩子抬起头来,声音不高却极坚定“老师,嘉仪想选后者。”
衡玉笑问“为何”
“因为嘉仪不想掩耳盗铃,自蒙双眼。书烧便烧了,只是一时痛快,却非长久清静。”
衡玉“这长久的清静,必需长久的时间,倾注常人难以想象的心力,去走一段暂时看不到尽头的路,这条路不单坎坷,或还会有猛兽相阻,泥泞污水染身你可怕吗”
“好像是怪吓人的”嘉仪郡主皱了皱鼻子,思索片刻后,却忽地绽开笑意“试试呗,反正有老师在呢,老师都不怕,那嘉仪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