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脑中思绪纷乱,片刻也清静不下来。
然而疲惫至极的身体却是先撑不住了,让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时却也是极不安稳的,梦中诸多情形交织,有阿翁,有萧牧,有晏锦
不知梦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让她猛然惊醒过来。
窗外已是一片漆黑,衡玉坐起身便忙问“吉吉,什么时辰了”
就守在屋内的吉吉听到声音连忙来到榻边,打起床帐,轻声道“姑娘,才刚进子时,您再睡会儿吧有婢子守着呢。”
衡玉额头上全是细汗, 先问道“侯爷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吉吉摇头“暂时还没有。”
衡玉徐徐出了口气,不知是叹气还是松气。
此时没有消息,或也是个好消息吧。
“姑娘,您要不要再睡会儿”见衡玉坐在那里像是在出神,吉吉倾身在她肩上披了张软毯,边询问着“您没用晚食,小炉子上温着一罐驱寒的鸡汤,您若不睡了,婢子给您盛一碗来”
“不必盛,未觉得饿。”衡玉说话间便要起身“我出去一趟。”
这个时辰出去吗
吉吉看向窗外,有寒风将窗纸吹得微微翕动着。
她给衡玉披上厚重暖和的狐毛披风,往手炉里添了炭。
踏出房门,寒风扑面,夜色寂冷,几颗星子零星挂在灰蓝色的夜幕之上。
衡玉并未出侯府,而是去了萧牧的居院。
衡玉刚进院中,便见王敬勇和蒙大柱守在廊下,果不其然大家都还在。
蒙大柱看到吉吉和衡玉, 快步走了过来“吉姑娘。”
少年的声音微有些发哑, 面上是遮掩不住的忧色。
衡玉不置可否, 看向亮着灯火的内室,放低了声音问“如何了”
“严军医和白神医都在里面守着,夫人也在”蒙大柱道“神医他们一直没见出来,还不知是何情况吉姑娘,您可要进去看看吗”
王敬勇听着这句话,便也看向衡玉。
他不敢进去打搅,甚至他守在此处便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去打搅,可一想到吉画师进去,他竟觉得出奇地合理
这种古怪的感受让一向严格的王副将陷入了困惑。
然而那让他觉得十分合理的女孩子却摇了头。
“还是不打搅他们了。”衡玉将视线从那扇窗上收回,询问道“印副将可在吗”
蒙大柱刚点头,隐隐听到说话声的印海便从堂中走了出来“吉画师找我”
“是,有劳印副将安排,我想去看一看那些人的尸首。”
看尸首
大半夜的一个小姑娘说要去看尸首
王敬勇眉心一阵狂跳,守在院内的近随们也暗暗多看了那少女两眼。
少女面色认真而平静。
看了眼黑黢黢的夜色,印海也忍不住问了一句“吉画师现在要去”
衡玉点头“是,现在。”
白日里回侯府的路上,她便与印海说定了要去看那些刺客的尸首,只是后来萧牧昏迷, 又乍然得知晏锦身份,诸多变故之下便没顾得上此事。
印海不知她为何急着要去看那些尸首,但见她坚持,便道“既然如此,那吉画师请随我来吧。”
他守在这里暂时也帮不上什么忙。
衡玉点头,随印海离开了此处。
二人前脚刚离开,王敬勇便见满身疲惫的严明走了出来。
“严军医,将军怎么样了”王敬勇连忙问。
“服了药,还需等。”严明的声音很平,话也简短,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而后不待蒙大柱再问,便道“你们守着,我出去透口气。”
见他脚步有些发沉地慢步下了石阶,王敬勇和蒙大柱交换了一记眼神,一时间心中担忧更甚。
严明走出了萧牧的居院,一时只觉漫无目的。
望着茫茫夜色,他脑中有着短暂的放空,旋即便被旧时画面填满。
那夜京师起了场火,将天都烧得变了颜色
因他与那少年年纪相仿,父亲便让他扮作对方去引开追兵。
父亲的语气没有任何商议的意思,仿佛在下达军令,面对这几乎等同代人送死的决定,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那时他还年少,少不得有些少年意气,心中为此有过埋怨父亲为何问都不问一句他是否愿意
很快,少年寻到了他们父子,却是塞了盘缠给他们,让他们离开。
少年并不知他父亲的打算,父亲也不敢让少年知晓
而他接过盘缠的那一刻,心中的一切不满不甘都奇异地消散了。
他本是抱了必死之心,谁知上天眷顾,他竟然没死。
他和父亲辗转来到北地找到了那个少年,他们都活下来了。
少年是主,他为仆,但前者却半点也不像是个主子。
慢慢地他发现,对方甚至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