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儿之所以慌张逃离樊井、连头都不曾回,是因为不经意间她眼睛一酸,然后就有什么东西飞溅去了风里。
失而复得,喜极而泣,真情流露却不敢被那素来爱和她抬杠的老头子发现。
而且她是那样地眷恋这种父亲般的唠叨,怕一回头就又稍纵即逝唯有继续前行,才好嘴角带笑。
“知道了,啰嗦什么事缓从恒,事急从权”她倒也真嫌樊井啰嗦,怎么可能忘嘛,自有孕以来她连睡觉都穿着护甲,毕竟这一系列手艺都是林阡的心血。
至于今日这条路该怎么走,她也确如金陵所说,自有道理,早有分寸
吟儿认为,既然救了民众,民众就不会再诬陷她,毕竟拿她的手短、吃她的嘴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定会对她感激不尽;大环境一旦改善,良好的氛围必能助她顺利入侵金军心防;
而曹王府上君子颇多,照样会因她救死扶伤而低头、亲和,况且还有斡烈这个小徒弟在,欢迎她来,默送她去,既感恩戴德,又依依惜别所以小环境也是和谐之至,足够她一马平川、势如破竹。
果然不虚此行,经此一“役”,曹王府真有人不再叫她“毒妇”“悍妇”“恶妇”那是当然,现今金军的中流砥柱很多都是过去的后辈人才储备,跟她无甚仇怨,反而因为今次的恩情尊称她“盟主”“恩公”。“好说好说”吟儿喜滋滋,受用得很。
如此,可不仅仅是在环庆逆风翻盘送林阡见面大礼了,她根本就给他的金宋共融铺垫了一条康庄大道风险虽有,却利大于弊;一举数得,又何乐而不为
“主母一身是胆”一个时辰内如愿凯旋,她对麾下们类似的赞叹早已习惯,心里则更期许林阡到环庆之后,亲自、当众表扬她的百战不殆。
不过,除了得意、满足、憧憬以外,她经过那些破碎、死亡、脏污的景象,不无敬畏、感慨和悲悯。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偏要有军人和医者,明明也是君子,却偏要死守危墙。每每想及,于心不忍。
所幸归路上,霜重鼓寒声不起、新鬼烦怨旧鬼哭之所见,终是被千点寒梅晓角开、一峰晴见一峰雪替换。吟儿想,但愿万物复苏过后,已逝的不要被忘记吧。
行百里路,半九十。
如她所料,民众们确实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一旦受过了她的救命之恩,大部分百姓都忘记曾咬定她是真凶,他们见她给金军布施行善后风光离开,一个个都来瞻仰尊容、夹道相送,只差没当众封她一个环庆守护神了
可惜成也光环,败也光环。这些民众簇拥着她,于是就也拖缠了她、暴露了她,使得一个时辰过后、毒性彻底解除的金军追上前时,轻而易举就找到她之所在、提刀携枪将她和辜听弦围在当中。
宋军胆敢造神,他们就要击碎,所以立时反目,百姓们还未及站队就先被疏散。
“寒火毒真是照妖镜,妖魔鬼怪原形毕露。”吟儿冷哼一声,这队金军的首领,名叫赤盏合喜,是林陌的心腹之一,“林陌小人,这么快就过河拆桥卑鄙无耻”
“悍妇睁大眼睛看看清楚,是赤盏合喜自作主张,与他人毫无关系驸马他全不知情”赤盏合喜高喝,俨然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弃卒保帅的打算。
全不知情全部知情吧去年的定西大战,华一方和林陌阵前约定,只要他自刎谢罪,金军就不杀无辜,结果华一方才刚牺牲,赤盏合喜就违背军令,若非天骄赶赴,后果不堪设想,后来也没见赤盏合喜受什么罚反而在林陌麾下平步青云这主臣二人,尝到甜头屡试不爽,又搁这儿白脸红脸唱双簧
“背信弃义之罪名,林陌又不是第一次推给手下鼠辈,从来都敢做不敢当”吟儿旧事重提,亦是气势汹汹,“华前辈的账,我记了整整一年,如今八成驻地他又要反悔,新仇旧恨是时候一并清算好狗不挡道,赤盏合喜,叫你主子滚出来”
“偏要挡道那八成驻地是换解药的,此刻我就要擒你回去,把八成驻地再换回来和我主子的承诺有什么关系”赤盏合喜胡搅蛮缠,话音未落,余光扫及不远处的群众多有发笑,这才发现自己顺着凤箫吟的话自认了狗恼羞成怒“众将听令杀了这宋军盟主”
“可是”金军兵士们破天荒地居然意见不统一,有人想死战,有人想生擒,有人则不愿动手,恐怕林陌他还真不知情。而领头的赤盏合喜眼看人品不怎么样,完全无法服众,导致这原本可以对吟儿发出致命一击的关键时刻,麾下们的怒气值竟还参差不齐
“哈哈哈,一个武将,拼命钻文字空子,堂而皇之地不守道义,笑死人了。”辜听弦持刀护在吟儿身侧,与此同时,冷静发手势指挥十三翼合阵。
“总好过你们乘人之危,区区一个解药,竟也狮子大开口要那么多地界”赤盏合喜气急败坏。
“你们倒是有本事不答应啊”辜听弦冷眼望着他丑态。
“乘人之危哼,你们扪心自问,当初能抢到环庆,不也是乘我们之危”吟儿也有话说,“在寒火毒弥漫之前,你们可有过立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