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陌却委实高估了吴曦,就算是搞阴谋,吴曦也没那么精。
那封匿名信,并不是吴曦要求王喜故意射给林陌、用来推动宋盟和曹王府火并的,因为那个时间点,“迷路”的王喜还没投靠吴曦。
但林陌猜对了一半,那封信确实是王喜指派亲信所射
那么,王喜为什么要射这一箭去林陌那里指证安丙
金宋两军和第三方谁都不知道的是,五月初四晚、王喜被吴曦以爱子性命威胁后,才一转身就背着吴曦找到了安丙一五一十地据实相告“吴贼给犬子下毒,威逼卑职就范”
何以王喜要弃暗投明,那理由再简单不过,我王喜是沔州诸军都统制、节度使,我不要那丰功伟业变镜花水月没错,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爱子所中慢性之毒,有七天的转圜余地,七天,吴曦能死七万次但我王喜一人不能成事,求助谁好川军目前的第一把交椅安丙
被威逼的怎么可能忠诚,况且王喜本就不是善茬。见风使舵如他,格局虽小,脑子却活。一旦面前摆出两个选择,王喜就用最快的速度获取了片刻冷静,撇开私人感情、计算各种利益、把吴曦和安丙做了全方位对比
吴曦素来愚蠢而又自以为是,作为吴氏的第三代、心安理得地认为川军谁都该向着他,二月份倒台之前一直都是垂拱而治从未对人际关系有半点经营,众叛亲离九死一生的他,显然没心力再去对王喜画什么双向箭头,一句话,我吴曦的走狗你王喜爱做做不做滚;深谙吴曦脾气的王喜,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成为丧家之犬的吴曦,劣性只会变本加厉,自己就算为了孩子跟过去毕恭毕敬,也很可能被他贴上了反骨标签、费力不讨好,最后指不定还会给他糊涂地陪葬,要不得。
安丙却不一样,他是宋廷指定的川蜀代理人,他和王喜有着高度一致的目标,都巴不得吴曦被五马分尸、死透死绝。如果说短刀谷之战王喜还是吴曦用来策反安丙的桥梁,那么这一晚,有求于安丙的王喜,当然不再犹豫地决定了“卑职接下来完全听安大人的”“只要能尽快除掉吴曦即可”
而听完王喜所言,安丙表面虽波澜不惊,嘴角却立刻就露出一丝轻易很难觉察的阴笑“当真完全听本官”
“是一切以安大人马首是瞻”王喜抱着孩子焦急万分,一时忘记了安丙是个心机至深、难分善恶之人。
“好。那就委屈王都统,假意迎合吴曦,见缝插针劫狱,把曹王移交给他;曹王对他价值连城,王都统这么做,既可以救孩子也能取得他的信任、继而方便施行咱们的下一步计划。”安丙对王喜说“咱们”,和蔼可亲地笑。
曹王对吴曦完颜匡有价值,对我安丙当然更加有价值,是的,我确实很想将曹王灭口洗白自己,但我还想将吴曦也一起清除、永绝后患;曹王掌握着我的过去,吴曦决定着我的未来;曹王是林阡和林陌的岳父和非救不可,他兄弟俩是宋金双方目前最能翻云覆雨的决策者,所以,曹王对吴曦而言是最重要的人质,对我安丙而言则是最直接的导火线且看吴曦如何引林阡林陌的战火烧身,最终当着我的面和完颜永琏玉石俱焚
“原来如此”王喜顿然意识到,原来安丙早就在策划曹王人间蒸发自己这算是拖着吴曦送上门来了不远的将来,安丙很可能在曹王下落不明后,对前来问责的凤箫吟说“本官原是想留着王喜反间吴曦的,可惜驾驭不了王喜,任由他带着罪囚投降了吴曦。”而事实上,安丙却是“纵容”甚至“授意”王喜把曹王转给了吴曦,为的是故意挖坑给吴曦跳,企图对着吴曦和曹王一箭双雕安丙欲将他想杀的所有人都放到林阡兵锋下、一次性解决
“借刀杀人,安大人真厉害啊。”王喜恭维着,四肢忽然有些发软。谁说呼风唤雨是靠武力武者只是脑子好的人、手里的刀不过,安丙要想保证这个突发妙计的万无一失,那他在吴曦身边必须得有一个立场坚定的卧底。
“是啊,就是王都统要辛苦些,当安某的细作了”安丙一副笑面虎的样子,轻抚着王喜半死的儿子,同时咬重了“都统”二字,让王喜登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低估了这位安大人
没错安丙是矢志抗金的,但是他深谙权谋、勇于私斗,怎会看不穿王喜最在意的是什么。儿子、仕途,一起决定了王喜没有别的路走,只能立场坚定地忍辱负重
但同样的,王喜也颇了解安丙,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一点底,此刻王喜都不一定能发现不妥凭王喜在川军里的盘根错节,不难知道安丙陷害孙忠锐的往事,以及安丙最近正关注着杨巨源和宋廷里重要官员的书信来往原先只是略知,如今结合实际,王喜怎能不联想到更多。
所以二月诛吴以后,安丙你不是因为惧怕我王喜才给我平步青云,只不过是听闻我和李好义水火不容,才留着我用来制衡李好义
说得好听,我王喜现在是和你安丙同在一条船,可我王喜在不在你想杀的“所有人”里事成后,你会对凤箫吟解释我是你的细作吗我在凤箫吟那里有着那样多的前科若我真的潜伏在吴曦身侧、为你监视他、给你通风报信、历尽千辛万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