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吟儿也常会回忆河东的寒棺外,林阡和军师畅论天下大势,而她在一旁听不懂、无聊抱剑打盹的好时光。
只是那时候的胜南,还没有如今这般放浪形骸之外,疯魔颠倒错乱。
昔年他和父亲都可称为一方雄主,尤其他少年得志,刀锋驰驱,酒气纵横,何等壮怀;统帅豪杰,开疆辟土,何等热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何等风流
他原本可以秉承上善若水、物我两忘的信念,稳扎稳打、自然而然地使武功攀到“明心见性”的巅峰,成为超越父亲甚至肖逝的存在,但是他太急、循了一条名叫渊声的错路,这短短几个月,饮恨刀的入魔次数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多终于他欲速则不达,一线之隔便要彻底地堕入魔道。
或许杨鞍的那句话放诸四海而皆准很多时候,看似输给外敌强压的人,实际都是输在了内部的受迫崩溃
十年来与他刀人合一的饮恨刀,被他驾驭的同时也在操纵着他,害得他战力越强心态就越易崩。那是自然,越膨胀便越易爆炸、以至于分崩离析。阶州、文县、七方关、静宁、定西、大散关真真假假,是是非非,挥之不去,驱去复返。一连串的打击和重压作为外力催发内因令他彻底失控,接下来的这段时间盟军不可能再对他有任何指望。
但这段时间有多长越长,盟军自身越危险,也越预示着林阡将错失他的毕生夙愿,他本该带领着所有的兄弟和麾下披荆斩棘、还身后的民众们一个太平天下。
而这段时间的长短,维系在他对自己的信任度上“我配不配我能不能”
也正是因为文县和大散关的滥杀之罪他“未必”犯过,所以他才给了所有人这个“一线之隔”才彻底入魔的余地
大散关之战,林阡躁狂反抗惜音剑的那一幕发生以前,吟儿曾害怕、抵触这一天的到来;而真的发生之后,辗转从大散关到陇南,和这个九成是魔的怪物朝夕相处,她却反而渐渐地适应、想救他的心也越来越硬“由神入魔易,由魔入神难,你放心,还没发生,还有转圜,我们一定救你回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找准了症结和切入点,吟儿立即就将柳闻因调到了战场外专查“文县血案”,同时还差人把渊声和浣尘一起请到了身边详询“如何出入魔态”。她相信,拉回林阡,这两路人马将会分别内力和外力。
“哦,我确实挖掘出他身上自带的疗伤养血之功法,命名魔起死回生”渊声在浣尘的琴声威慑下不敢撒谎。
“上次你说了魔这个字吗”吟儿以什么角度逼视过去,渊声就以其补角的姿势朝浣尘倚。
“我还为他梳通了攫取他人心法的妖枯木逢春”缓得一缓,渊声又搜到一个记忆。
“妖这个字上次被你吃了”吟儿更愤怒了,攥起拳头。
“那盟王是为何明明速力没达到第十层、却能施展出饮恨刀的第十层境界渊声,是不是你还教过他什么”浣尘继续抚琴,对他循循善诱。
“啊难不成我把鬼万敌不侵也倾囊相授了也对,他可是七情小徒啊”渊声若有所思。
“鬼这又是什么鬼”吟儿上次问他的时候他没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嘀咕要把这方法教给林阡他有这样的豪情壮志,要让他渊声的徒弟与肖逝、完颜永琏、岳离之流的徒弟们中间出现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难怪盟王会用最暴戾的手法打出了最不该暴戾的一刀”浣尘略带惋惜,又问道,“渊声,可有什么方法,帮盟王在战力升高的同时化解戾气,使他的内功得以既强又厚”
“嘿”问对人了,渊声摩拳擦掌,他最喜欢破解疑难,“那套我佛慈悲我已研究过半,臭老道你要不要帮忙补完”
“你还有什么研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吟儿压根不敢再信渊声,直到浣尘转头看她、点头示意相信,她才没那么怕。
那么,林阡现在就等同于一个嗷嗷待哺的学生,亟待一套完整的、适合的教育体系被开发出来而就是这么巧,两个病恹恹的老前辈,晚年生涯发的最后一点光和热就是为此吟儿觉得,实在是玄妙极了
“接下来,我会结合我的净心咒、烛梦弦的入定和惜音剑的大音希声,以行云流水之音,辅渊声波澜不惊之招,促盟王回到至性至善之本。”浣尘又说,“然而,一切都是亡羊补牢和仓促行事,盟王即使在我们的帮助下突破这一困局、完全恢复正常,未来也有可能产生抗性,也便是说,即使好了,也随时有复发可能。”
“复发了那就复发后再说,赶紧先恢复正常要紧。”吟儿听到有恢复正常的方法就高兴,还管什么会不会复发忽然又为了浣尘前半句话里的惜音剑愣了愣神,唉,话虽如此,不管他复不复发,惜音剑怎能失踪
那把剑跟着她的时间比她认识林阡的时间还长,不提着作战不抱着说话不枕着睡觉都觉得不习惯,更何况,作为号令抗金的第二神器,惜音剑下落不明就已经很动摇军心,万一再被歹人利用了败坏声名,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蹊跷的是,黄牛铺北她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着剑,人间蒸发了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