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沉寂地转过身,望着和他一起站起来那个眼含期待的白衣女子,以及她身后一大群欣喜若狂的英雄豪杰他们见他虽还双目通红、邪气却散了大半,才知他不仅是从昏迷中醒来,更加是从疯癫状态中彻底醒了,怎能不又惊又喜可是又由衷不敢上来问,谁都怕这只是梦幻泡影。
久之,才知这意外之喜是真,然而,真的是喜吗,他一直停顿在那里,半晌过去连呼吸都不曾有,好像在拼尽全力组织着这些天他能记住的所有记忆,又仿佛正竭尽所能回忆出失踪前的那些、他不敢触碰却不得不去认领的罄竹难书罪行
终于他有了动作,却是悲笑一声,半句话都没说,引刀就要自裁,潜台词是我已成魔,该死
然而这冲动自尽的举动居然能发生在正常林阡的身上在场的任何一个都意想不到
吟儿大惊追上前,喜悦的泪还没抹干净,慌张徒手来夺他手中刀“你先杀了我吧”气急败坏,手忙脚乱,口不择言。
他心念一动,再大的力气都下不了手,十年来吟儿再怎么胡闹,他连一句怪责都舍不得。
此刻她趁他理亏继续冲他大吼,一双杏眼恶狠狠瞪着他“为何放弃,这不是你”这是在做什么比青面兽还混账
“我已负了天下人,心甘情愿这一死”他死志坚决轻轻推开她,是的,从来坚定不移的人想死的时候比谁都决然。
作为一个精神疯癫的病患,他自认为没有资格担负任何责任,反而会成为战友和亲人的累赘,这倒也罢了;更棘手的是,只要他存在多一天都必会给人间带来无穷浩劫,母亲和文县四村的民众被他滥杀就是实证,他别无选择“我曾立誓若林阡战能止战,则林阡战,若林阡退能止战,则林阡退,若林阡死能止战,则林阡死。”
她却知道他心里很想担负、他最愿以战止战、他根本就放不下这一团糟的大局,所以她再次扑过去死死地按住他的刀,很想保持坚强可是控制不住地泪流“胡说根本不可能止战单说这一战,没你怎么办林胜南,你死了只会惹我难过一大群人趁你不在天下大乱,快把我逼疯了你也不管的”
“吟儿”他看她示弱本就动容,何况看清楚她手中有血渗出,疼惜之余赶紧松了力气。他怎不知道,她本就是个放不下也离不开他的小女子,他怎会不清楚,如果他就这样一死了之,本该他承担的压力绝对会分毫不减地转移给她然而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还活着成为人世的祸害,这些年来从来不畏艰险不惧声名受损的他,独独怕的就是他违背信仰悖逆原则滥杀无辜
可现在,单是与吟儿的泪眼产生交集,他就已经不舍极了,于是就更不忍转头去看其余盟军兵将、与他们建立任何情感的关联
当是时,吟儿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动,强忍伤痛不敢太过失态,可是嗓子居然这么快就哭哑“至少应该活着,酒债没还完,情债更欠不少,谁都替代不了”
他一怔,难免动容,今次双肩挑担,一头是志,一头却是情谊。
吟儿说,他好死不如赖活着,绝不能亲者痛仇者快,可是从长远来看,他若死了绝对有利于天下苍生。所以他现在的状态是不配活却不能死
哪怕就只是吟儿一个人,都可以说服他不能死不能死,既是为了片刻前凌大杰和孤夫人诛心的话,更是因为他忍不了他的盟主居然因为他在哭,“吟儿只需为我而笑,允许你为别的男人流泪。”林阡,这不也是你自己说过的承诺和信守的原则吗
他那无可赎罪、无处赎罪的痛苦,因为看见她深藏的脆弱而被迫收敛,他必须坚强,一如既往做她的后盾“好,活着。”
然而他终究只答应到这一步,“暴死”失踪之前,他就察觉到自己的心态有异而减少了上阵频率,如今真的走火入魔就更加不可能去做盟军的领袖,于是,他和吟儿妥协、折中在了“林阡退能止战,则林阡退”的这一步这几日,先试试看,能和苍生相安无事多久。
阴阳调和、渊声指教、瀚抒显灵当以上所有举措做足之后,林阡终于回来、不再时好时坏。离开要隘的吟儿,哪还敢有什么奢求,高兴都来不及。冥冥之中,渊声是林阡的开始,瀚抒是林阡的过程,但她看着环伺的麾下和朋友们就知道,有大家在,林阡绝对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跟在林阡和辜听弦的后面回营,不经意间一个回眸,吟儿忽然想起来还有事没处理。
适才她之所以在林阡面前哭出来,虽是真情流露,也难免不受某个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性格的影响。
鉴于轻舟受害,吟儿这次真的关了那个胆敢给林阡下药的柴婧姿,并加速了把定西十二钗送回鄂北的决心,然而,那其中却有不少人不愿走,比如王坚、余;甚至还有两个人抵死不肯走、恳求着她想留下来,一个就是柴婧姿,一个则令吟儿大感意外是谷雨。
值得一提的是,林阡这次差点没醒过来,第一个被吟儿盼到战场侧的军医,就是这个医术精湛的小美人。好一张我见犹怜的脸蛋,好一副楚楚动人的神态,好一把轻柔婉转的嗓音。当她对吟儿说家人全被金军屠杀、不想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