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碰她是因为兄弟情义,可那个污浊不堪的雪地里,她还是将身体交给了他,以行动告诉他,你不爱我,我也是你的人。她这一生自认为与他相互欺骗,对他恨多于歉,当然不能够再在一起;她从感情到道义都最对不起的,只是那个对她一心一意的丈夫;临死前得知民众获胜,便再无丝毫求生之意。
叹惋之余,和三十年前一样,不经意间头顶已开始雪花飘落。
站在盆地与长江接触的边缘,一边领略头顶的壮观漩涡,一边感受脚下的辉煌灯火。
幽凌山庄,上次林阡来时,觉得它是个戴着斗笠的蒙面女子,今次来时,它摘了斗笠却好像还蒙着面
无家可归的西海龙,暂时不可能嚣张地杀雨祈或莫如,故而随波逐流地跟在了战力最强的林阡身后“夫君,你可是要对我负责的”
“滚”林阡总是忽癫忽醒,癫时冲她狂吼,醒时总觉得还有事情没完。
“幽凌山庄,这样看其实很美啊。”柳闻因闷葫芦了很久,实在不敢再说半句话,说的时候还小心翼翼,指着脚底的点点星光。
“就该是这样的安详。”莫非点头,回望一眼,这正是他憧憬的天下大同。
“然而是经过反抗,才有了今日景象。”莫如似有意似无意地感慨了一句。
莫非愣了一愣,摇头“反抗固然好,未必靠杀戮、流血,或能找个契机、和平演变。”
“莫非。”趁着四境全是自己人,黄鹤去回看莫非抓紧说,“断絮二剑,阴阳相克,但凡有一人入阵,另一人都不得入。”
“是,所以北海龙和父亲才反目成仇。”莫非点头。
“今日,属阳的这一把由你继承,但你必须答应父亲,只做救郢王用,不与如儿争抢。”黄鹤去说时,莫非面色一凝“阵法”
“谁知会否重新开启”黄鹤去比任何人都缜密。
“嗯。”莫非点头。断絮剑因为阴阳相克,所以历来归属夫妻二人,以为如此才不会相互争抢,谁知夫妻也总是立场有别“父亲说过,不能在宋阵不代表就要降金,我今日对父亲和林兄承诺,不抗金不代表就要和抗金联盟对着干。”
“莫非,所有的事我都信你。将来,若救得郢王,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尽量支持。”林阡终于开口。
“没想那么远”莫非顿了顿,“或许归隐山林,或许周游列国,无论走到哪里,都可开些私塾,教书育人。”
“有志气。”林阡笑起来。
莫非看着林阡的笑,微微一怔我真糊涂,当日主母选择见我,就已经证明了主公是信我的
莫如走在他们后面,听得这对话,幽叹一声,忧伤垂眸。
莫非听到了,脚步一滞,却揽着雨祈没有回头,和黄鹤去一样,现在到了外面,他不能与他们过多接触,郢王府的船很可能就在附近寻他和雨祈。
“哥哥,我想通了,虽然遗憾,不怪你了。”不再发烧、有了战场,莫如找回了这几个月的自己,此刻坚强独立,看着他背影,轻声自语,“如儿,你要坚强,你要勇敢,他完成不了他对你的承诺,你完成你对他的、对所有人的。”揽紧断絮剑。曾经有哥哥保护,什么都不用去管,如今竟要代夫出征,从此后,一句怨言都不能有。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曹王府、郢王府、幽凌山庄民众的船,在这不知何处的地带游来荡去,寻觅着他们该去的路,如同倒映在江面的天幕上散落的星星。初时聚在一起的还有很多人,慢慢却越来越四散,不同立场的终究在眼中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飘摇在不知是星河还是长江的水面,无声无息地扣着船舷独自饮酒,再也没有九年前出山庄时的轻松自在。听着不远处岸边的冬叶被虫鸣惊落,莫非忽然想起易安居士的一首词,说牛郎和织女一年只有一度的短暂相会,其余时光则有如浩渺时空中的浮槎失去一切的他,全然剩下悲恸“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想到今已非昨,不觉泪流满面。
“明哲,你怎么哭了”雨祈天真无邪地问。
“远岸的歌,真好听。”他回头,想起常牵念就在船上,赶紧强颜一笑。
远岸哪里还有歌。
十一月十八日,莫如、柳闻因、西海龙随林阡重返和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