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送走江西八怪后约莫半个时辰,林阡便得到了童非凡通过阿香送达的暗号。
“怎样”吟儿忙不迭问。
“今夜子时,松海接应。”林阡压低声音。
“好”吟儿喜出望外。白天童非凡答应林阡寻找机会释放童非常,没想到效率如此之高,这么快便可以实行。
“胡弄玉果然是没有想到童非凡会另有算计。”厉风行暗叹林阡这拉拢势力的眼光和本事。
“毕竟是隐居世外的人,人情世故又懂得多少。”金陵叹道,一旦找准对手薄弱之处,瓦解其防备可谓势如破竹。
“事情可以计算精准,但算不准的是人。”林阡如是说。
“不过,我看那童非凡和描述中的胆小怕事不太像,他被我们劫持时明明临危不惧,此刻与我们交流,为了避开胡弄玉的视线,也为了取信我们,甚至不惜把阿香姑娘派上用场,如此聪明”吟儿理智起来也是很缜密的。
“他是有想法的人,所以才更加会和胡弄玉同舟异梦。”林阡淡然一笑,排解吟儿忧虑。
“独孤哥哥”子时快到的时候,胡弄玉带着沉醉的笑睁开双眼,斜风冷雪里独孤宁怀抱的温度还不曾消散,他的容貌姿态也终于和年少时合二为一。
“独孤”懒懒伸手,朝那缕灯光看,摇摇晃晃,模模糊糊,她脸上仍然挂着他喜欢的笑,柔声想叫醒他,此刻他理应随便搭个网,睡在她屋子里,那张网她也准备好了。
然而这热情,这欣喜,这羞涩,终于都随着她起身摸索、触摸冰冷、应答无人时而一点点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困惑、惊疑、认清后恐惧
“独孤哥哥,不是答应我了吗,不走了啊、”她轻声呢喃,极尽痛苦,无力再爆发情绪,手狠狠按在墙上,想以此来支撑自己,却因此失去力量。
欲哭无泪,想喊却哑,那消失了一晚的仇恨重新淤积于胸,久散不开,愈演愈烈,蓦地她手本能抓紧,指缝里泥土像刺般扎进心扉,感觉不到疼和堵塞,只有苦涩,一直蔓延到眼眶“独孤哥哥,独孤哥哥,为何又要再欺骗我一次”
她恨啊,恨那个不守信用,误了她一次又一次、却偏偏令她无从追责、看见他就忘了伤疤、于是给机会重新来过却给机会重新伤她的男人。
恨不由衷,爱瞬间就反扑上来,排山倒海,压得她无处容身。
恨前缘太美好,今生忘不掉
只能疯了一样地推开门推开窗,把这屋子的一切都和外界打通了,通了又如何,新鲜的空气里,到处都是纷纷扬扬的雪,每一片都提示着它曾经滑过木芙蓉花,每一片都提示着它曾经落在账本的“玉”上,每一片都提示着它曾经见证了他紧紧地抱着她。
每一片雪里都有他,洒落在整个稻香村,又让她再一次无处容身,胡弄玉惨叫一声,拔剑而出飞身而上,在半空里胡乱发泄,杀红了眼,雪花像火药爆炸般四处喷发,她和他的感情像一场迷蒙的梦,早就破裂,越挫越伤,脸上的泪水汹涌而出。
沉浸在这宣泄中太久,却无论多久都不觉得久,只有这样才能不感觉压迫,才能把四肢百骸的痛苦转嫁。
舞剑之时,这整整一个庭院的雪界限明晰,全都落在她周身几丈,自行空出一个圆圈。
“丞相”背后突然响起人声,她眼神一厉本能自保,这一剑裹挟半个锋刃的雪一并斩向来人。
“是我。”胡中原脸上饱含震惊和遗憾,几乎徒手拦下,“丞相,你又练剑了。”印象中,胡弄玉这样疯狂练剑的机会不多,但每发生一次每控制不了她情绪,所以印象深刻。
“发生什么事了”她努力调整心绪,努力理清思路,努力把神态动作都恢复到平素。
“童非常和师云才逃走了。”胡中原犹豫要不要说。
“什么”她的身体已经克制不住要去追。
“我已遣人去追,定能捉拿归案。”胡中原以长辈的身份关心,“丞相,先添件外衣吧。”
“他们如何逃的”她终于有少许冷静,提剑而行,边走边问。
“看守的士兵说,童非凡前去探视,忽然童非常等人就一涌而出,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动,混乱中被童非常等人逃了出去,后来才知道,原是童非凡被童非常打昏,身上的钥匙被抢夺。”
“童非凡,是被打昏,还是自己送上门”她虽慢了一拍,却是立刻想到。
“丞相英明。”胡中原也怀疑这一点,“只是他不曾公然反叛,或许只是为了弟弟,是以我们不应与他反目。”
“事先也没见他有多兄弟情深”她冷笑。
“好个林阡,没法豪夺,便这般巧取。”胡中原叹惋。
“胡未灭和殷氏兄弟,更要严加看管,童非凡也不准接近。”她冷笑一声上马,“师云才既已逃跑必然准备充足,你派出去追的人手只怕不够。速去通知戴琛和独孤映人,紧随我来。”
胡中原看她英姿飒爽,似已从适才悲愤中走出,点头的同时难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