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在一个陌生的环境。
四周黑暗且冰冷,无疑是死后的世界。杨鞍此生罪孽过重,怕也只能下地狱了。
他隐隐记起最后一刻放大的瞳孔里是那个人的样子,那个人说什么他没听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拼尽全力说,“下一世,再做兄弟”然而,林阡他,有听清楚吗
如果彼此心的沟通真的能那么准,也就不至于发生这些无法弥补、一错再错的经历了
胜南,二祖,安用,寨主,下一世,再做兄弟吧。还有,天骄徐辕,很可惜杨鞍有机会却没珍惜。
却在不经意间,一道昏黄的光线飘然而至,像极了妙真手里擎着的灯火除了兄弟们,他今生最珍贵的就是她,即便这今生其实也恍如隔世。
“哥哥”她伏在自己的尸体上,那么实实在在的触感,杨鞍忽然觉得自己还没有完全僵硬,甚至和她一样暖。
便在这不设防的一瞬,听得她喜极而泣“哥哥,哥哥醒了”
醒醒了原来没有死,怎会没有死他伸手去探腹,已没有那种穿肠之苦,但他明明记得,那种濒死的感觉。
“鞍儿”响起了寨主的声音,他下意识地转头,想唤寨主,却虚弱。这时他终于看到寨主身后的一切,这地方说陌生也并不陌生,虽然是第一次睡在那儿,属于别人的营帐别人的床榻,可是布局和自己的一样。
应该是安用的营房。他们红袄寨,一直都同气连枝,彼此连习惯都濡染。
“哥哥,你且好好休息。”妙真看出他体力不支,为他擦去额上的汗水,“吓死妙真了,哥哥吐了好几盆的血好在,终于是醒了。”
他用疑惑的目光去问妙真,问寨主,他们却一直没回答他,而是在说他有多难救、醒了就好没有胜南在
不知过了多久,徐辕和安用才一起出现在这里,他们应是一听到他醒就来的,可是他觉得过了极久,极久。
“鞍哥,变坏容易变好难,你应该明白这句话了,其实变好难,不一定是自己不想变好,而是别人设重重阻力。”国安用微笑,已不见当时仇恨,“真正的勇者,却敢闯过这些阻力、无论如何都要回头宁死不移和兄弟至上,都不是说说而已。这样的人,兄弟们才愿意给他机会,也希望他能够对所有兄弟都这样,像他过去一样。”
他噙泪点头,知国安用的麾下们已然饶恕,更知国安用早已宽容
“以罪身死去太简单、太轻易。杨二当家,真正的代价并不是死,戴罪立功才能表现你对他们的诚意。”徐辕说时,他的泪水已滑落,想不到还有机会,可以让他弥补。
安用握住他手“鞍哥,如今我只给你一半的信任,剩下的那一半,记得我的两年之期,你要用行动来说服所有人。”
“是”他连连点头,攥紧国安用,本应虚弱无力,手指却嵌进国安用的肉里,像是用了全身的劲在抓住这机会。
“兄弟们都已和我一样,选择原谅。也恍然大悟,原来激进者中有人是黄掴收买。”国安用看出他心情、轻声安抚。
“我”他感动点头,一直说不出话,片刻后,才挤出了两个字来,“胜南”沙哑地问出这句迷茫,现在只有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来是胜南救了他吗
“不是,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徐辕一怔,悟出了他的意思,摇头。
“哥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怪不得师父不早点拦你,怪不得安用叔叔那么狠毒。原来是安用叔叔的计,和师父串通好的。”妙真泪中带笑。
毒酒,国安用的计。
国安用在原则上并没有让步“毒”,是调军岭宋军决意对梁宿星的复仇;惩罚杨鞍这个同罪者,自也要用一样的物。
但国安用在细节上做了手脚“酒”,是兄弟们歃血时一起喝的,是义的象征,怎能用它杀兄弟。
原来,杨鞍饮下第一碗毒酒之前,林阡是故意置身事外没有插手、让国安用和杨鞍自己解决。国安用以毒酒试之,是国安用给杨鞍设下的第一关考验他回归的诚意。杨鞍敢接毒酒,才证明愿意以死谢罪是不是说说而已。一旦杨鞍付出了这一代价,国安用已经勉强可以服众、也帮林阡维护了公允。
而杨鞍还有隐形的一关要过,那就是剩下的十几碗,试探他到底有没有兄弟至上,也给国安用的兄弟们看见,杨鞍是否如舆论里一样并未变质。却其实,“兄弟们的十几碗酒中,全都是解药。”“杨鞍只需愿为兄弟们救赎,那他就会自救。”国安用对林阡提议之时,也未料到事件会这么快就发生。整件事只有他与林阡你知我知。
是以林阡过程中一直没有多说什么、帮着国安用施行此计,只因这计策是谈孟亭都不能完全解决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先前林阡就对国安用说“安用,我可以确定,他一定会喝所有的酒。”所以林阡虽然在他喝完第一碗时就上前相扶,却一直没立即救他或阻止他。
事实上,林阡若是真的出手相拦,杨鞍怎可能喝得下毒酒一碗都别指望但林阡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