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成朔,山外青山成暗紫,河上浮着残火、流云与飞灰。
“总觉得,这吴越和柳五津,苦撑不降,就是在等林阡的救兵来。”黄掴说时,感觉到身后那个人的脚步,轻到极致,却带来杀机,一如他的笑。
“林阡每战都能力挽狂澜,说是说他擅长逆转,其实,还不都是靠这些人的坚守。”轩辕九烨语带敬服,看着至今不灭的吴越大军。
近年来山东河北揭竿而起的农民们越来越多,大半都是本身就积淀了怨念、而又看到了这红袄寨起头。毕竟人逢乱世,谁都想杀出一条生存之道因此,无论按轻重缓急,或只是要杀鸡儆猴,金廷剿匪,红袄寨都是首当其冲,必须是。
然则,不仅轩辕九烨早就看见了,黄掴现在也该明白了,这些红袄寨的人,靠的不单单是斗志,他们,凭的是热血、信念,以及彼此之间的维系,或许那追根究底只不过是兄弟情义,却够了,够他们坚守。
黄掴听轩辕说到“坚守”二字,先是一怔,正色点头,叹“确然”走了几步,恢复傲然,笑“却不知那力挽狂澜的林阡,今次能否从我黄掴手中逆”
黄掴的信心,自然因恃才。身为山东省经历、益都府少尹兼山东东路兵马副总管,黄掴近年来一直以剿匪、捕盗为己任,年纪轻轻便战功煊赫也政绩突出。那青州的仰天山上,就留下了有关他的石刻,足以名垂千古。然而,他近年打红袄寨却极是吃力,尤其这几个月但黄掴斗气随之被激,越难攻克的,就越要迎难而上
“此战,务必要将林阡堵住,也好给王爷他一个交代。”轩辕九烨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说了这样一句,说罢转身即走。
黄掴神色微变,回首看着渐行渐远的白衣,终于,唤住了他“九烨。”
轩辕九烨止步,不言。
“堵住交代这两个词,真不像毒蛇能用。”黄掴笑着说。他们,也是共事多年的老朋友了。尽管朋友二字,在毒蛇那里很紧张。
轩辕九烨握住手中笛,在乎地看了一眼“南北前十、控弦庄、十二元神,武功大体不敌。那高手堂里,主公、凌大杰、邵鸿渊,谋略却都欠缺。数遍大金,能拦林阡者,唯王爷一人。王爷他,不该一味注重北疆说实话,王爷大错特错。”
“九烨。”黄掴正色摇头,“大金威胁,重在北疆,王爷无错。”上前一步,按紧了轩辕肩,“你放心,我会帮王爷,控制住山东。”
十一月初八大崮山,匪军最后的一处山寨。
就在这里,金宋双方展开了这几个月来最激烈的一次攻防大战
黄掴指挥的花帽军,一如既往凶悍,他们兵分九路,其中三路,猛架云梯企图从栅栏翻过,却有六路,直接对准了山寨大门拼了命地往里冲,争前恐后,竟毫不顾对面遮天蔽日的死亡威胁。许是对峙久了,他们也被传染了专属于红袄寨的无畏气概又或者,谁心中都有执念
吴越统帅的红袄寨,血气之勇不改,敌有九路是吗那他们三队当九队使其中一队,不间断地掀云梯,再有一队,不停歇地拉弓弦、投巨石、掷火毬,最后一队,在弓箭手们的前下方,无止境地成立阵型,迎敌,阻敌,杀敌箭矢、巨石、火毬,岂是长眼睛的但他们,身临其境已不顾生
寨口僵持不下,侧翼也逐渐开始打,云梯时倒时竖、时停时动,栅栏忽静忽响、忽摇忽稳,战线骤进骤退、骤明骤暗。一直不变的,是尸体落下层叠,断刃飘飞堆砌,连尸体和断刃,都在半空里干起架来
金与宋,都下的是死命令,一方说过,不下大崮山,羞于见王爷,一个则言,大崮山存,我活,大崮山陷,我亡。
结局豺狼变马蜂,烽火成死水。
结局这还不是结局
整整半个月,黄掴确实做到了,林阡的千军万马,没能突破仆散安贞与纥石烈桓端果然如黄掴所料,无法从南面冲杀而来。
然而,十一月初九,令黄掴始料不及的是,却有浩浩荡荡的另一路兵马,从东面、北面冲杀而来,为林阡救局
是的,东面,北面,是济南府红袄寨旧部,以及,山西河北义军崛起的新势力他们,选择泰安大战的情况下及时入局,在救危的同时也俨然与林阡会盟这一战,黄掴与林阡,究竟谁控制住了山东
夫棋始以正合,终以奇胜。必也,四顾其地,牢不可破,方可出人不意,掩人不备
所以,在这几天看似被封锁的南面战场,泰安县千军万马无一乱动,林阡他,孤身一人完成了他和北面义军的交流。黄掴与轩辕九烨,竟不知情
如何知情当林阡亲自为信使
即便有完颜永琏加派的凌大杰助阵,因失先机,黄掴仍难旋乾转坤
大崮山解围与反击之战,林阡从始至终未曾参加。自己不打,放给麾下。怎有这样的主公就有这样的主公。
虽然身在济南府,他预知,大崮山胜的,一定会是他们,是孙、李、周、鱼、冯多方援助下的吴越、柳五津。这场胜,为彻底颠覆泰安奠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