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纷飞。
好一个宁静祥和的冬夜,马车驰骋在与战场平行的轨迹,仿佛来到了又一个世界,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北,官道平坦且开阔,田园、农庄都经过。
探头看着窗外,暗蓝天幕,灰白大地,一切都似永无止境,吟儿的心,前所未有的安谧。想到某人此刻正贴身护着她、陪她一并看窗外景象,吟儿心就更暖,真好,他去哪里,她便去哪里没回头,却不自禁地,偷偷探索起他手的精确位置,希冀一击即中。
林阡意识到她这小动作,隐隐察出丫头在想什么,微笑,自我暴露,先将她的手握紧了。吟儿一怔,脸红转头瞪着他,这模样,这神情,这气色,还有这小心机,全都是夔州时候就有的,他真喜欢,但愿能一生保持。
事实上,有孕七月,不宜舟车劳顿,然而那位名叫张从正的国手,正巧于济南府行医救人,自是可遇而不可求。林阡虽然规整大局胸有成竹,却独独对吟儿的身体没有把握尤其当叶阑珊提起,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胎儿会掠夺母亲的气血,以及令母亲胸闷气短种种危害,都牵扯着林阡的心,是以一听到张从正是金朝第一名医,就立刻投向了他。恰好,林阡需要信使对济南府搬救兵。用他自己来向孙邦佐、李思温说服,自是最适合不过。
一方面为防颠簸,他选的都是坦途,一方面也不能废了大势,他必须护着他俩的行踪,可是官道上关卡众多,金宋间哪个不认得他林阡诸如此类矛盾,他却一一排解。却是如何排解的吟儿此刻难忍笑意,凝视着眼前这个陌生人难为了他乔装成这副模样,和当年沈延的蹩脚商人形象有一拼
吟儿正待跟他说,其实你最大的破绽就是白发,可一定得把帽子给戴好了呀。林阡忽而先开口,对她讲“今次咱们去了济南,等沂儿出生了,再回泰安。”
“啊”她意料之外,“怎么还有三个月啊”三个月,林阡都离开战场,那怎么得了那可能吗
“风行和陵儿,当年可是十个月都避开了战场。”他俯下脸来看她,眼底全然笑意。
“他二人那是猥琐之举”吟儿笑,知道绝不是那个原因,奇问,“你就这么有把握能顺利借到济南府的兵,而且不必你亲自领、就能解了大崮山之围”
“孙邦佐和李思温,都是红袄寨的老当家了,得知形势大好,不会不倾斜回来的。而他们这些济南府的兵马,一旦赶去了大崮山,就一定会扭转局面一则金人想不到他们会突然坚定会盟,二则新屿他们战败的原因只是寡不敌众,多了一倍兵马,势头绝对不同。”林阡分析给她听,“别说区区一个大崮山了,届时,新屿会带着他们,一鼓作气杀进泰安,彻底将金军击败。形势会完全顺着走,不受控地顺。”
她听出他的自信,甚至藏了一丝狂“哈,怪不得。盟王很看好吴当家,所以放心垂拱而治。”
“吟儿,三个月后,便是正月。你陪我一并,回泰安去过新年。我娘她,定然很喜欢沂儿。”忽然他不提战事,垂下眼眸,适才狂气全然消隐,竟还匿着一丝恳求。
她知道他在恳求什么,嫣然一笑“你放心不是去求那位金朝名医吗绝对会好的我还要向娘亲她,请教怎么做佛粥呢就是那种,你最喜欢吃的佛粥,你说山东的味道和陇陕不一样”
“对。”他点头,望着吟儿微笑的脸,悬着的心才逐渐放下。这几个月来,吟儿的身体虽然反反复复、不上不下,倒不至于性命危殆,只是他自己乱想罢了。
林阡叹了口气,嘲笑自己,林阡啊林阡,竟如此患得患失。
翌日午后,阡吟抵达济南境内,先去见了李思温。与之借兵,果然畅通无阻,约定了出兵日期与救局路线后,阡吟在他据点休憩、交谈了片刻,再动身向北去找孙邦佐。适逢傍晚,吟儿笑说小牛犊饿了,不如先去饕餮一顿,林阡自是答允。
明明已到日暮,济南府却还熙攘。酒楼里,闻不见平日杀伐气,偶尔经过一两个弹琴女子,身上还透着轻悠的脂粉香。吃到一半,外面下起大雨,路上行人渐次少了,酒楼里的却不见减。
吟儿喜欢这环境,吃得甚是欢乐,林阡于是在侧托腮笑看她,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
“怎么笑什么”吟儿杏目圆睁。
“在想,六年前的一天,依稀也是这样。”林阡望着窗外雨幕,陷在回忆之中,“那时候,是我陪着吟儿这个新上任的盟主,不辞辛劳去夔门借舟,再把敌人晒在了旱八阵。”
“啊又跟上次一样有奸细在跟着我们吗”吟儿一怔,左顾右盼。
“唉,怎总是听不懂我的话。”林阡正摇头苦笑,忽而蹙眉,嗅出了门口不对劲,手也碰触到饮恨刀,“不好,一语成谶杀气”
“狗鼻子”吟儿笑着继续吃,有他在,有什么好紧张。
林阡见门外进来四五个彪形大汉,并非金军官服,心念一动,刀锋略有收敛,然而他们虽然衣着普通,脸上蛮横之色难掩,说不清究竟是官气或匪气,杀机甚重,唯能静观其变。
他们坐下之后,一直交头接耳,声音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