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前吟儿还说,区别真假很容易,该存在的就是真的,不该存在就是假的。
半刻后,她的母亲柳月,信手拈来一张图画,巧借布景光线安插于前,轻而易举就推翻了她的言论,令这个口舌伶俐的吟儿、失色哑口无言。
若适才,那是机关,不是纸张林阡每一步路都先走能如何林阡当过细作谨而慎之又怎样冷汗淋漓,既是叹柳月造诣,又是忧彼此前景,不错,他和吟儿适才路过的只是迷宫,但林阡心知肚明,之所以“只是迷宫”,是因为他目前只能看出那是迷宫
柳月,这个女人强悍之处在于,你明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座迷宫,却猜不透她规划的更深一层用意。林阡尚且如此,更别说粗心的人跑进里面还不知道这儿有迷宫了
“凌云笔,落款如此,当是你娘。”林阡唯能将话题引开,不希望吟儿紧张。
“嗯,原来这是娘的笔名”吟儿果然上了心,饶有兴致地琢磨着。
掀开这震惊一画,才悉此冰川一角。其后原有个密闭山洞,林阡携吟儿这一路过去,两侧墙上挂满了画作,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这应该堪称画墙了。原来娘是个大画家”吟儿看这些画的落款,无一例外都是“凌云笔”,画如其名,笔法一流。最初有几幅花鸟虫鱼,颇有一番自然情致,神闲意浓,气韵不俗,后见几张描摹瘦竹,嶙峋中见出劲节,比花鸟虫鱼看出进步得多,再多行几步墙壁上张贴的内容多是山水江河,技艺之精,教人如临其境。特别是有一幅钱塘江潮水图,虽是静态的一幅画而已,却竟能彰显出“声驱千骑急,气卷万山来”的声与气,到此刻,技术卓绝已不值得赞叹了,此气魄与意境,天下间几人能及。林阡忽然觉得不对凌云笔不应是柳月,而该是完颜永琏。
还未开口,就听吟儿咦了一声“不对,这凌云笔,是我爹,不是娘。”林阡一怔回过神来,见吟儿指着落款读着年代“大定四年作。金大定四年,是宋隆兴二年,娘才五岁大,再神童,也画不出这么好的画啊”
“对,是了是了”林阡点头,先前的画作一直没有年代,但从技艺来看,都该早于这个大定四年。
说来也奇,之前的那些画,不仅一阶段一阶段的境界有提高,而且每个阶段都有许多张,加在一起成百上千、拥挤而繁复。然则在大定四年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随着造诣的大幅提升,画墙上数量却反而锐减。林阡掐指一算,应就是在弱冠之龄,完颜永琏开始了他的征战生涯。
“爹小的时候,应是一个通汉文、工书画的小王爷,满腹经纶,儒雅风流。”吟儿转头看这漫长的一路,回味无穷。
“难怪他后来成立的盛京七修全然是金朝一流的书画家、医学家我原还以为他附庸,现在想来,真是惭愧。”林阡点头,叹息。
“王孙贵族,没办法,非学不可。”吟儿笑。如她所说,完颜永琏毕竟是个王爷,常年征伐被磨练出的野心战志以及掠夺欲之外,他身上毕竟还有着皇室血统贵族气息,与出身草莽的阡非常不同。
却是在满墙的山水江河中,突兀地插进了一幅风格迥异、技术也生硬的仕女图,特别像个顽童涂鸦,纸质也较凌云笔用的差了不少,当然连笔名也没有,阡吟立刻就明白过来,这必然是柳月童年所作,正好接上这完颜永琏的青年时期。
“哈哈,娘是从仕女图开始起步的么。”吟儿兴致更高,于是拉着阡恨不得一路小跑,这一段完颜永琏的沉淀期显然一直都在打仗,而柳月,则是从童年过渡到亭亭玉立的少女时代,作画的水准当谓之突飞猛进,数量当然也不胜枚举。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一点都没错,阡吟走几步路的工夫,柳月不知要费多少的笔墨。她年少时应经历的也都是才子佳人、自由自在,所以除了仕女图外,多的是山山水水,线条勾勒则轻灵细腻,自是与完颜永琏能够区分。且个中山水,多以巫峡潇湘景色为主,渔舟唱晚、洞庭烟云,尽入其间,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泰安云蓝,洞庭柳月”,并称多年,想来正因如此,才让天南地北的两个人,有过照面、惺惺相惜,从而给吟儿指引了这一条人生路
听林阡叹起这并称的两个人,吟儿眼圈一红“娘画了这么多的洞庭湖,最后,却溺毙那里”林阡按住她的肩安慰“或许你娘她就是洞庭湖的仙女,来人间走了一遭,最后又去往彼处。”吟儿破涕为笑“跟神神鬼鬼的联系在一起,确实也不那么难受了。”
转过头去,柳月的画作终于开始有落款,名字却出乎意料,叫做“江湖一倦客”。
林阡曾以为,柳月生性轻狂、不屑,才会起那个“凌云笔”,后来想完颜永琏当然也会有自负的少年时,故而说服自己凌云笔是完颜了可纵然如此,也没想到柳月的名字会是倦客。
“倦客。小小少女,为赋新词强说愁。”吟儿笑着说,走了很长一段的通道,终又来到个比较宽敞的地带,这里的画都是晾在半空中展示的,可能是因为特别多的缘故,不可能一一张贴、占地方。
“画作如此之多,灵感或情趣,显然来自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