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响起的声音差点把方暇吓了一跳,他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人。
方暇抬头看过去,杨明流神情淡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比起先前的面具一样温和的微笑,这个表情显得真实多了,也有距离感多了。
但是不管哪种表情,都让人想不到,那种刻薄的字眼居然是从对方嘴里吐出来的。
蠢货是指洪子睦
方暇其实也觉得这个文抄公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首风格全然不同的诗来,实在不够聪明,但是也没有想到杨明流居然会用这么直白的形容。
对方给他的感觉是那种就算骂人也是文绉绉的类型,方暇早先替卫尘起打工的时候见识过谋臣“吵架”,那真是一句话里面藏着三个用典、没点儿文学修养被骂了还听不懂他真没想到杨明流居然会这么直接。
想着,方暇又忍不住看了杨明流好几眼,直把人看的挑起眉来,露出点似笑非笑的模样来,方暇自动把这表情翻译成“有话快说”,而他也确实有话说
“你不走吗”
往常杨守澈来的时候,都是送完了抄的书就离开,就算有什么要请教的问题,也都是提前做好笔记、将疑问表达得清晰有明白,往往方暇说两三句就点透了,他则是像生怕打扰方暇一样,不敢在这里多留。
但是眼前这个人可倒好。
这反客为主的架势,方暇怀疑自己要不说这句话,对方都打算在这儿住下了。
杨明流还真的是愣了一下,这么直白的送客,他还真的是多少年都没有遇到过了不、应该说早在很多年之前,都没人敢送他的客了。
从什么时候起呢大概是当今帝位上的这位皇帝驾崩,继位的小皇帝在他面前也只能执弟子礼的时候吧。
先帝想要一把又快又利的刀,却不想到这刀快了,也会扎手。
杨明流垂着眼掩下了眸底的种种思绪,再抬头时,对面的人仍旧不掩饰那直白的送客意思甚至都不能说“送客”了,是明明白白地“赶人”。
杨明流兀地笑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是突然觉得这场面很有意思,对上那人错愕的目光,他禁不住笑得更厉害了。
方暇
这人该不会傻了吧还是疯了
他可什么都没干啊
高举双手以示清白jg
虽然诗会将近,但是杨守澈的抄书工作并没有停,甚至因为要缓解那日渐紧绷的情绪,反而增加了工作量,如此一来过来送书的次数也多了,方暇也又碰见了几回杨明流,只不过之后的几回,杨明流就没有了掩饰的意思,方暇一眼就能分辨出两个人的区别,明显到他都以为那天的认错是错觉了。
更让人费解的是,杨守澈送来的抄好的书里,有几份字迹明显不一样。
倘若说杨守澈的字是字如其人、稳重端方,那另外几份可就真的是笔力遒劲、铁画银钩,隔着纸都能觉出迫人的气势。
以杨守澈的人品,显然不会做出把别人抄好的书放到自己的功劳里的事,再者这样的字也不是谁都能写得出来的。要是让方暇做比较的话,这都能和卫尘起、商钦那两个天命傲天相比了,甚至单论书法功底的话,这字还要更出色一点。
方暇越看越是觉得,这更像是那种能被裱着挂起来的书法,而不是这种随意被夹带在一沓抄书的纸页里。
嫌疑人的范围太小,方暇几乎立刻就猜到了这是谁的笔迹,他忍不住眼神诡异地看了眼杨明流。对方倒是神色自然,面色依旧是那种看起来温和、实则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好像方暇才是大惊小怪的那一个。
方暇
方暇被他这又自然又理直气壮的态度堵得没话说,忍不住低头又看了那字好几眼。
写字能有这种功底显然不是一年两年的功夫,和这人比起来,就连杨守澈的书法也稍显稚嫩了。方暇忍不住猜了一下这个入侵者的身份,都姓“杨”、难不成是杨守澈的祖宗辈随身老爷爷
方暇还在这里脑洞大开,杨明流已经自行选了常坐的那个座位坐了。
这段时间方暇也弄明白了,要是过来的是杨守澈,一般送完书就走了;如果是杨明流,往往会在对面坐一会儿若说后者留在这里有什么事也不对,杨明流多半时候都是不说话的,坐在那里就那么看着他,存在感还异常鲜明。
这感觉如果让方暇打个比方的话,这场景很像“动物园里看猴”,当然,他是“被看的那只猴”。
每每想到这里,想到这里方暇就忍不住为自己的脑补沉默下去。
不过这会儿,他看着那一幅字,心情倒是稍稍缓和。
虽说杨明流的态度奇怪了点,但既然都能帮忙抄书了,那应该还是算友方吧也怪不得杨守澈一开始说不必担心,果然是有把握的。
方暇觉得,自己可以等解决完洪子睦之后和对方协商一下。
能谈最好还是靠谈的,毕竟这个入侵者现在还附在杨守澈身上,他总不能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