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杨守澈匆匆离开,杨明流当然察觉了少年“自己”的想法。
一时之间,他心中只剩下冷笑当年的自己蠢成这样,也怪不得被那人骗得团团转。
入夜。
杨守澈突兀地从梦中惊醒,他猛地翻身坐起,但是睁开的眼睛却没有焦距,只呆呆地看着前方。如果凑近了仔细看,就能注意到他的目光是全然涣散的,显然人还在梦境中没有抽离出来。
额发汗湿成绺黏在脸颊两侧、就连背后的衣衫也能看见大片的深色痕迹,但是杨守澈却无心在意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他努力地张着嘴、却像是不会吸气了一样,一直到整张脸憋的酱紫,意识模糊间本能占了上风,他这才重新恢复了呼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梦境中的记忆在这短暂的波折中迅速模糊了下去,杨守澈努力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是存留下来只有那鲜明的情绪。
惊愕、痛苦、不敢置信。
“他”被背叛了,被极度信任的人背叛了。
随之而来的,众叛亲离、声名扫地。
“道貌岸然”“伪君子”
“可笑,不过是一偷盗他人之果的窃贼”
“”
那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将杨守澈淹没。
杨守澈自问行得端坐得正,不会在意不相干人等的蓄意指责,但是他却能感受到,梦境中的那些人并非什么“不相干”的人,那是他曾经引为知己的好友、志趣相投的同侪,他们曾经意气风发地诉说志向,曾经激昂慷慨地一同立济世之愿。
但是当变故发生时,那些昔年的友人,却无一人站在他的身侧。
他们眼中有愤怒、有鄙夷,却也有藏得很好的兴奋和欣悦,这突兀而来的巨变几乎将那个此前人生都未经波折的少年人彻底击溃。
杨守澈呆坐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那激烈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很快就意识到,那样真实的感受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梦境,可他那乏善可陈的过往又绝没有如此深重又惨痛的经历。
勉强收拾了思绪,杨守澈轻声询问,是你吗
虽然那梦境凌乱破碎,杨守澈连里面的名字都没有记得住,再加之记忆消退,他连那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已经忘却。
但是杨守澈却能感受到,梦中的那个人和他是不一样的。
那个人远比他要更加璀璨明亮、更加肆意骄傲、那股少年人的意气风发是他远远不能及的。可是越是如此,那猝不及防的巨变到来时打击越是深重。
那鬼没有回答。
但杨守澈并未在意,在稍许沉默停顿之后,他又接着,你是想要我为你正名吗
虽然并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梦中的那个人似乎是蒙受了巨大的冤屈。
这第二个问题得到了回应,却不是回答,而是一声低低的好像嘲讽似的嗤笑。
杨守澈以为对方在笑他的不自量力。
对此他确实没有什么可辩驳的,毕竟他现在人微言轻,别说在天下了、就算在这小小的应屏书院一隅都没什么存在感,说什么替人正名,实在是个笑话。
杨守澈正待再说什么,却听见对方以那惯常带着嘲讽意味的声音轻声反问,正名
这两个字带着满满的不屑,杨守澈也早都习惯了这声音的阴阳怪气,他心道了一句“果然”,等着对方嘲讽他的不自量力,但是紧接着却听见对方轻笑,名声那东西于我何用
这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杨守澈微怔,他不大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是这种态度。
因为梦中的设身处地,杨守澈很明显的感觉到这鬼确实是被冤枉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开口你无端承受那种污名,又被如此冤枉
另一道声音接话,我自会从他们身上千倍百倍地讨回来。
那声音并不重,细察这下甚至带着点轻微的笑意,但是杨守澈听完竟莫名打从心底里面生出一股凉意。
察觉少年的“自己”那边传来的困惑不解和些微的恐惧,杨明流轻轻笑了起来。
名声,名声又有什么用处呢
正是因为他全无名声,所以成了帝王手中最快最利的那一柄刀。
声名狼藉又如何
他手中捏着所有人的把柄,一样让那些人都卑躬屈膝,就算心中再怎么恨得咬牙切齿,也得要躬身行礼,礼节周到地称一句“杨大人”。
只恨他当时的手段太干脆了,让那个罪魁祸首走得太痛快。
既然现如今能重来一回,当然要补全了上辈子的遗憾。
话说到这份上,杨守澈当然也听出了那鬼并没有让他正名、也没有让他帮忙报复的意思。那么对方让他做这个梦的原因只有一个了是因为白日的事在警告他吧
杨守澈定了定神,虽然脸色仍旧苍白,但是眼神却已经重新坚定下去。
梦境中那众叛亲离、被落井下石的感触还萦绕心口,但是他还是开口,方夫子不一样。
方夫子和梦中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