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清凉殿。
春陀侧耳附在窗边倾听外间传来的消息。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忽然间,他和陛下就被一队陌生的兵马看管起来,困在寝殿中刘彻意识到,他连低头的机会都没有,事情已经朝最坏的方向发展。
太皇太后生气,他知道。可太皇太后并不糊涂,必是有魑魅魍魉暗中拱火,要趁此机会置他于死地。
春陀暗叹,多亏徒弟苏文机敏,出事时没被一同关押,才能买通一名看守传递消息。好歹能知道外头的情况,不至于让陛下做睁眼的瞎子。可别的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刘彻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问道“怎么样”
春陀僵着脸说“丞相窦婴、太尉田蚡相继被罢免”
赵绾、王臧昨日入狱,朝中许多天子一系的大臣遭受牵连。如今太尉田蚡被免职,长安城彻底抓在太皇太后的手中这时候,皇帝被幽禁在宫中,意味着什么三伏天里,刘彻后背凉飕飕的,他恍惚间产生一种非常真实的错觉无数双隐藏在黑暗里的眼睛正盯着他,探出手欲将他从皇位上拉下来。
刘彻能想到的,春陀慢一拍也想到了。他拍打着殿门,呼唤外面的守卫开门,外头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只在他尝试着破门而出的时候,感觉到来自门外的阻力。
春陀很快放弃了。
主仆俩对视一眼,一时竟无话可说。
不知过去多久,窗户有轻微的异响。春陀尝试开窗,发现很容易就打开了。韩嫣蹲在墙下,正冲他使眼色。墙根处躺着两名守卫,也不知道是被敲晕的还是已经死了。
“陛下”
春陀激动地高呼一声,又怕引起看守者的注意。忙压低声音“陛下快来”
刘彻走到窗边,还未来得及露出喜色,便听韩嫣慌张道“您快出来。您先前安排的暗线传话说长信殿里正在商议是否废黜您另立新君。”
事态紧急刘彻爬窗而出“孤得去长信殿,孤要见太皇太后。”
他跟着韩嫣在巷道里穿行,避开巡逻的宿卫,同苏文在约定地点会和。
宫中内侍消息灵通,见到皇帝顾不得行礼,忙道“到处都在戒严,关卡重重,所有人不得随意行走。您就算出得了未央宫,无召也进不了长乐宫。此时若还有谁能自由出入两宫,有机会带着您见到太皇太后,那一定是皇后娘娘。”
“阿娇”
刘彻蹙眉,后悔不听母亲和舅舅的话,早些同阿娇和好。
“皇后未必肯帮孤。”
韩嫣断言道“皇后爱您。”
这一点刘彻毫不怀疑,可妇人短视,未必知道自己的抱负。以阿娇的性格,没准觉得他不做皇帝更好随意摆布。不过,这话不好直说,刘彻只能道“皇后一贯刁蛮,定会赌气拒绝。”
韩嫣跪下“陛下只需对皇后说,天下没有被废的太子能活被废的帝王自然也不能活。”
刘彻瞬间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在他当上太子之前,也曾有过一位太子,乃他的大兄刘荣。被废不久之后,便在狱中死去。韩嫣之语,并非危言耸听。
穿过长巷,椒房殿近在眼前。韩嫣、苏文皆做好用自身引开守卫的准备,却见守卫不仅不阻拦,看清来人之后还行礼问安。
苏文“椒房殿的人似乎并不知道陛下被软禁的事。”
宫人们自然也不会拦皇帝。
一切非常顺利。
刘彻走进堂室,听到阿娇的声音、宫女的通传。然后,阿娇披头散发,腰带系得歪七扭八地跑出来,喊着“备车。快太尉安小楼在哪”
她双颊通红,眼睛却很亮。
阿娇一把攥住刘彻的手,将他扯进雨中。
刘彻下意识反握住她的手“你身上怎么这么烫你在发热。”
雨太大,阿娇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也不关心他在说什么。双手推着他登上安车,自己也在程安的搀扶下爬上车。雨滴打在脸上,阿娇甚至睁不开眼睛。她没注意到原本想要赶车的内侍南风被撵下去,抓出缰绳的是韩嫣,也没有注意到又有人跳上车辕。
刘彻问“你带我去哪”
“去长乐宫,见太皇太后。”
阿娇伸手抹去脸上的水,转身看着刘彻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刘彻“”我知道啊
我惊讶的是你竟然如此敏锐,意识到情况十万火急难道是因为担心孤,所以开悟了。
“刘彻,我看你是做太子的时候顺遂过头,一朝成为皇帝飘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才当上皇帝一年多,你位子坐稳没有就敢和老太太斗。”
刘彻“”
全是实话,扎心才疼。
阿娇烧得精神恍惚,看到刘彻露出犹如濒死野兽般凶恶的眼神。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十八岁的小屁孩,装什么深沉。
一巴掌拍在他头上。
刘彻被拍懵了,接着便是羞恼,咬牙切齿“陈阿娇”
“主子,安小楼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