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刑部大牢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岩壁上水珠滴落的声音,伴着空旷回响,显得森寒无比。忽然“哗啦啦”几声响,休憩的狱卒揉了揉眼,站起身时腰间的一大串钥匙晃了晃,他将其解下拎在手里,打着呵欠敲了敲桌,“欸,醒醒,巡夜了。”
另一人惊醒,搓了把脸道“里三层外三层,这大半夜的,能出什么事”
他骂骂咧咧地起身出去,说“都怪那阉贼,不过那时是咱们疏于防范,可如今外头那一列卫队可是禁军派下来的,出入都得查腰牌,我看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也用不着时时紧盯,他还能打地洞不成”
走到最尽头的牢房外,狱卒倏地顿步,话音戛然而止。他张了张嘴,瞪大眼睛,似是还不可置信地用力搓了搓,指着那掉落在地的铁链,道“这、这人呢”
霍显蒙着眼,手脚都戴着镣铐,刚穿过一条狭窄腐臭的隧道,就被推上了马车。
带他出来的狱卒没有跟上,而是与车夫低语几句,车夫应着,很快就驱车前行。
他重重靠在案几上,月末了,手腕处的经脉已经隐约呈现出黑色,骨髓的疼痛让他屏住呼吸,再隐忍着将气息一点一点地吐出来。
他想得果然不错,就是今夜了。
赵庸最擅长将蛊毒发作的时间拿捏得死死的。
马车在黑夜里奔走,霍显闻到越来越重的水沟味,马车也颠簸起来,因为地愈发不平坦了,这是到了哪条贫穷的民巷。
又过片刻,马车停住。
霍显下了车,被推到宅子里,眼虽被蒙住,但他明显察觉到堂中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是弹了弹烟枪里的烟,他没有抽,只是目光深邃地注视他。
车夫推了霍显一把,他踢到门槛,镣铐桎梏了行动,踉跄两步,高大的身躯便摔跪在地上。
他闷哼一声,重重咳嗽起来。
嘴角的血迹、脖颈上的勒痕、凌乱的发和指骨上磨出血又反复结痂的痕迹,他狼狈得就像一只丧家之犬,侧倒在地上,攥紧拳头痛苦地呻吟。
眼睛上的黑布滑落,露出男人猩红的眼眸,他看向赵庸,喘息道“义父、义父救我”
赵庸苍老的眸子稍稍一动,他想起四年前了,不,如今已经是五年前了。
那时霍显刚投身锦衣卫,锦衣卫的筛选机制极其严酷,他却在前面那些环节通通熬了下来,旁人即便是过了关,但也是处处挂彩,站立难行,唯他人高马大,意气风发地站在那里。
刚及冠的少年,眼里尽是不屑一顾。
赵庸有意练他,转头就将他丢进斗兽场与狼斗,他杀了狼,也被狼所伤,左右臂膀都险些被咬断下来,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就像是现在这样。
奄奄一息地说“掌印救我”
那是他第一次打断霍显的脊梁,让他臣服于脚下。
可赵庸要的是狼,不是狗
说实在话,他对霍显的感情十分微妙,他既想要霍显心甘情愿投身于他,又想要霍显保持野性,要他凶狠,要他狂妄。他并不愿意让霍显变得与那些依附他的人一样平庸,甚至在霍显对东厂的地位虎视眈眈时,赵庸是一面欣慰,一面防备。
赵庸闭了闭眼,他起身往霍显那儿丢了个药瓶,才推门出去。
门一阖上,霍显脸上狰狞痛苦的表情瞬间消失,他撑起身子,咬紧牙关。
吃过药后,松了口气似的,重重仰躺在地上。
四下无人,他倏然无声笑起来。
烛光摇晃,映衬着沈兰心瓷白的面容,她的眼有些红,是哭过了,眼泪洇湿了沈青鲤的胸口。
她敛起神色,嗓音微哑道“沈家因东宫被牵累,我不知道太子是不是真的谋反,父亲有没有参与其中,起初只能四处躲着,是后来承和帝承和帝找到了我,与我道明真相,我入宫受他协助,进了乐坊,得机会在宫宴会露脸,有幸被赵庸选中作为“钉子”,专门送到京中各个官员的府邸为他们监听消息,后来种种辗转,我才顺利去到霍府。”
沈青鲤明白,承和帝有意告知沈青鲤真相,就是要她心甘情愿与他统一战线。
沈兰心必须成为赵庸钉入霍显的“钉子”里最出色的一个,博得赵庸的重用,才能为霍显周旋,还能让赵庸不再往他身边安插人手。
一举多得。
其实这些,他在知晓了她的存在后就已经猜出个大概了,只听她再细细说来,难免觉得揪心。
她一个女子
究竟如何在这豺狼虎豹遍处是的京都生存下来。
沈青鲤抿唇,攥紧手心道“是我的错,若我当初找到你,便不会让你受这么多苦。”
沈兰心摇头,“我算不得苦,霍显才是哥哥,你帮帮他吧。”
她忽然抓住沈青鲤的手,“新帝有自己的盘算,可这并不公平,我将所有和盘托出,他也是你昔日的玩伴,哥哥,你就忍心看他这样枉死”
“我”沈青鲤有口难言,先不说霍显这波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