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最懂皇帝,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主,谁也不比谁单纯。
而一经知晓对方的身份是帝王,厉蕴丹只消代入自己,就能把前因后果猜个七七八八。能当上皇帝的人哪个是省油的灯,即使茅山有面相观气之术,也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
见清河满脸的难以置信,厉蕴丹看他的眼神不禁流露出一丝怜悯。这世间的帝王能有几个好人连她都与“好人”不沾边,更何况是他们。
她说“需要我说得再明白点吗”
“六百年前天下大乱,皇帝昏庸无度,不化骨祸害人间,正是豪杰辈出新旧交替之时,凡是人中龙凤者,只要有兵有权有民心有地盘,谁不想弄个皇帝当当呢谁不想天下跟着他姓呢”
“至于你说的那位丰应天也是这诸多龙凤之一,但那时他只是之一,并非天命所归。”厉蕴丹道,“可他比别的龙凤聪明,仅是做了与茅山交好这一件事,就比他人更早一步掌握了天命。”
清河反驳道“茅山从来置身红尘之外,与大因大果并无干系,也只在大灾来临时才下山去,我们何德何能可以左右一位帝王的天命”
厉蕴丹“别忘了,前朝在时,茅山还在;前朝换新朝,茅山依旧在。朝代几代更迭,茅山依旧是茅山,你以为这意味着什么你以为茅山不理俗世就能真正地置身事外”
“都错了”厉蕴丹一点点给他剖析,“对百姓而言,朝代会变,皇帝会变,唯有茅山不会变。兼之你们一心为民,或许在百姓心目中,你们比皇帝更崇高更可信。如果我是皇帝,那么你们茅山在我眼里就不是一个单纯的道观,而是我必须掌握在手里的、象征天下人的民心你以为我会放过茅山吗”
清河的脸色忽然煞白,他听懂了。
厉蕴丹“丰应天知道与茅山交好可以得尽民心,因此,他与你们并肩作战,为你们出生入死,让百姓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并把他也当成茅山的一份子。等杀死不化骨,茅山所获的胜利等同于他的胜利,他能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还能倚仗着与茅山的关系得到诸多关于僵尸的情报。”
“帝王就是这样一群人,会为了达到至高的目标扮演另一个人,演着演着连自己都信了。连自己都能骗过,骗过道士实属正常,毕竟道士仍是人,会观相也看不穿人心。”
“我甚至都能想象他会与你们的前辈说些什么。”厉蕴丹酝酿了一会儿,仿着素未谋面的僵王的语气,道,“墓葬安陵之术代代相传,死者入土后本该安息,可前朝的昏君还是养出了不化骨。不知诸位道长可否容许朕一观墓葬养尸之术,朕也好早做准备,以防儿孙也走上昏君老路。”
在双方关系密切的期间,想来茅山的长辈不会拒绝。就像张清无待她以诚一样,明明她都不是茅山的弟子,却还是将学识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她。
“丰应天在易学数术方面定是个奇才,否则茅山不会惜才如此,把墓葬养尸、寻龙点穴之术教给他。”
“他学完了这些继续与茅山交好,却不曾告诫子孙需要知茅山的恩。你们以为帝王更迭,疏远茅山是常事,可在我看来却不是。他不过是为了防止后代再出一个自己罢了,若是代代帝王都会养尸,那么他出墓后还能是僵王吗”
帝王的筹谋和自私、冷血与综观,是个人都不能理解。唯有跳出“人”的框架,才能揣测他的想法。
之后,厉蕴丹抛出了最不可思议也是最残忍的一点“清河师兄,请你告诉我你的师长师兄弟一开始就奔着西边去,是占卜所示的结果,还是最初就知道该往西”
清河已是泫然欲泣,他完全懂了“是最初知道该往西长辈有留下绢帛,说大灾从西来,所以我们到了西边才进行占卜,确定具体的位置。”
厉蕴丹“茅山被算计得好惨,丰应天掐准了时间让你们放他出墓呐,不是盗墓贼也会是道士。”
清河泪流满面“一位师伯说如果是他的话,死在他手里不算辱没”现在想来竟是个笑话,大丰的第一位帝王为了长生把茅山从头算计到尾,令人齿寒
厉蕴丹敛目,只说了意味不明的一句“如果我是他,我会做得比他更绝。”
“嗯”
她偏过头,一张脸半明半暗“清河师兄,你不觉得如今这世道与前朝更迭时很像吗”她起身站在窗边,背对着他,“僵王出世,天下大乱,大厦将倾,新皇拥立。你说,这一次的新帝会是谁,她会不会也是与茅山交好之人再学一身茅山的道术”
清河忿忿道“他想得美从今往后我们的道术只教给自家弟子,旁人谁也别想学一点去”
忽地,他又记起了长辈的话“说起来,我们临走前听了一句人皇在南,让我们去寻他。”
厉蕴丹“师兄若是想去寻找,那便去吧,毕竟是天命所归。”
清河闭上眼“不不,就算是天命所归,茅山也该逆天改命,难道再过六百年还要重来一次吗选什么人皇,既然茅山代表民心,我们何不弃了他选一位女帝”
连皇帝一贯延续下来的性别都变了,可不是逆天改命嘛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