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任蓝祭酒再拼死喊冤,也挽不回倾族皆灭的下场。
至于这篇文章到底是不是蓝祭酒所写,纵是蓝祭酒笔迹,然这世间,要临摹一个人的笔迹并不难,随之事过境迁,人已成灰,真假自此深埋。
故至今,冤不冤,蓝家灭族仍为坊间传流的一场文字悲剧。
殷掠空给的回答不是让黄芪肖很满意“你没说实话。”
殷掠空道“师父也知道,我的乞丐兄弟还挺能耐。”
“再能耐,也能耐不到宫里去,更能耐不到九年前锦衣卫亲手所办的蓝家文字狱”黄芪肖那时尚未坐到指挥使的位置,但那晚夜袭蓝家的行动,他也在其中。
殷掠空摸摸脑袋嘿笑起来“不是师父,你现在是在怀疑乖徒儿我么”
“哼”黄芪肖鼻吼出气,明显这回没那么好糊弄过去。
“那”殷掠空也瞧出来了,决定来个迂回战术,顺便催催,表表早已下的决心“师父什么时候给徒儿一个名正言顺的堤骑身份,徒儿再实情以告呗”
黄芪肖举手便往殷掠空脑袋扇去,殷掠空能躲得过,但她不敢躲,硬生生受了黄芪肖一蒲掌,打完黄芪肖还瞪眼
“能耐了啊,还会讨价还价了”
殷掠空赔着笑“师父,我真的想成为真正的锦衣卫”
“为师先时所言,你真想清楚了”黄芪肖一路爬到今日地位,没有谁比他更深刻地体会,坐上这个位置的艰辛,非一般人所能承受。
“师父,我想成为锦衣卫,想爬到最顶峰,并非一时冲动,师父担心的,我也明白,师父是真心待我。”殷掠空微垂下眼帘,“可师父,我必须变强大,只有够强大,我才能护着我想护的人。”
黄芪肖并不是初次听到殷掠空说这样的话儿,可他依旧无法理解他徒弟为何那般执意夜十一
“静国公府大小姐是很好,但”
“我配不上。”殷掠空抢下话儿,“师父,徒儿有自知之明。她是天上的明月,我不过是地下的尘土,怎堪以配。”
自幼时偶遇夜十一,与夜十一气味相投成为莫逆之交,当在那个被父母罚跪院中的雪天,夜十一将伞遮于她头顶,将御寒斗篷披到她身上,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真心的关怀,第一次知道原来纵是天上的明月,也能这般靠近地下的尘土。
“胡说八道”黄芪肖斥声,“纵夜大小姐是天上明月,我黄某的徒弟也绝不是地下尘土”
殷掠空暖心一笑“在师父心里,我形同师父亲子,自然贬低不得,可在旁人眼里,我可不就是尘土么。”
黄芪肖定定看了殷掠空几息“算了,待女官一案了了,我便如你所愿。”
殷掠空大喜“谢谢师父”
夜家大车转进西子街,未在中段,只在街头便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阿苍芝晚侍候夜十一杨芸钗下车,采珍有些拿不准冯三到底下不下车,下车后杵在车旁,进退不得。
夜十一也不着急,下车迈开步伐便走,杨芸钗跟上,两人像往日闲逛那般开始在西子街上游走,东瞧瞧西看看,并不在意冯三下不下车,跟不跟上来。
“冯三表姐大约还有些怯步。”杨芸钗指着街摊上的小糖人,笑眯眯地同身边的夜十一道。
夜十一拿了个青衣小糖人,杨芸钗随后拿了个白衣,阿苍付了铜板,两人继续往前慢步。
“要迈出改变的第一步,自来是最难的。”夜十一把玩着手上的小糖人,“三表姐与我们不同,你经历家道中落,我经历丧母之痛,她却父严母慈,兄护妹敬,倘非出了那样的事儿,她本该是无忧无虑之人。”
“三小姐”采珍没有想到她家三小姐不下车则已,一下车便狂奔起来,跑得飞快,她追都追不上
冯三一口气跑到夜十一杨芸钗身后,夜十一杨芸钗早听到采珍的喊声,而双双驻步回身,看着跑得连喘大气的冯三。
“自我懂事开始,祖父便教过我,凡事不可半途而废”冯三边喘气边道,故她自心悦上莫九,无论旁人怎么说怎么看,她都坚持已见,尽管到最后证明是她错了,可她从未悔过“我错了,我承受后果,我答应的,我决定的,我也不会退怯”
过江当铺便是前面,只要走过几个铺面,便可直达。
冯三言罢越过夜十一杨芸钗,直往那儿走,脚下步伐坚定,走得毫不迟疑。
杨芸钗随着转身“从今往后,我得改变对三表姐的看法了。”
夜十一同转身看着冯三“嗯。”
王掌柜怎么想,也没有想到在当铺前面闹着要见他的人,竟是那晚得他雨露之人。
“小姐想见我,倒是让我受宠若惊。”王掌柜站于冯三跟前,带着几分调笑,姿态盛气凌人。
就算忘了那晚那个诱她登船的熟悉背影,冯三也忘不掉这个在污辱她时,也像此刻这般戏说她的调笑声
泪自她眼眶滑落,所有的委屈倾刻涌至心间,长至今岁年十四,清白一夕被毁,她的人生走到那一晚,已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