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她跟前的人将手中拎着的竹篮递给她,里面尽是水灵灵的果实,岁意欢连认都认不全,只能靠感受到的充沛灵气知道这些都是好东西。她下意识地被对方声音蛊得伸出手接过,听见苏明绣笑眯眯地同她说,“那便祝道友早日恢复健康。”
等她反应过来,苏明绣已经离开了,院落外只有清风吹过,若非原地留了点很淡的花香,她几乎以为赠自己这些瓜果的人又是她的一场梦。
岁意欢将瓜果放在院落的桌上,一颗也没舍得吃,坐着与之相对,看了很久,终于生出无穷的勇气来,决定要去找百花宗的执法堂供出自己的所有罪行。
那时的她不知道,自己再也好不了,永远也不能恢复健康了。
这场噩梦,一做便是一生。
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
岁意欢陡然清醒过来,发觉自己竟站在百花宗灵园前的一条山道上。远处、近处都是狂放的火光,而在她的面前,笼罩着一个散发着淡淡银光的罩子,像是什么保护阵法。
但此刻,这阵法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凄惨的破开一个口子,而火光未及的阴影中,她看见了挤挤挨挨深浅不一的黑,直到第一个冒出的犄角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是什么怪物
岁意欢本能地想要拿出法器来防御,却发现这些怪物并不攻击她,甚至在路过她时,还格外客气地绕过了她。
察觉到自己能感知这些怪物情绪的时候,岁意欢的脸色白了很多。正在这时,她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想起来了吗”
等等,她为什么要说又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她周围的景致陡然模糊下来,岁意欢发觉自己站立的地方变成了羌山派的门口。面对那扇少时觉得格外高大、好像仰断脖子都望不见顶的铜门,与门环上狰狞的兽头对视时,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敢伸出手去。
明明是她想回来无数次的家,可是岁意欢根本不敢踏出一步。
她仿佛知道自己已经沉到了美梦边缘,再往前一步,就要跌入深渊,面对残忍的现实了。
“吱呀。”
这美梦却听见了她心底的声音,偏要将她不肯面对的真相撕开。铜门大开,又一次向她展示了那个恐怖的、她曾经试图逃过千百遍的修罗地狱。
当她的精神疲惫到奄奄一息,被折磨得恨不能拿起武器自戕也绝不能接受自己这恶心的命运时,岁意欢忽然听见了附近的声音,声线令她觉得有些熟悉,但此刻却因沙哑得不像话,让她产生了一点迟疑。
她透过朦胧的火光,朝着附近看去
她看见了那身被染红的青衣。
如同渴血的、妖异的蝶在春林间穿梭,极致的色差、最不和谐的两种颜色齐齐撞入她的视线里,岁意欢发现自己总能被这个人吸引目光。
她听见对方轻咳着,困惑而又不解地问“师父您身为百花宗宗主,为何要做出这等”
“百花宗算什么东西。”
那道跟岁意欢记忆里很像的声音出现,她曾经被这声音驱赶着,像丧家犬般在羌山派没有一个活人的夜路里逃跑,直到退无可退,被灌以无数魔族的故事,每一次听见这声音时,她就离人类、修士、九洲更远一些,直到今日,她彻底成了不被任何地方接受的魔物。
“你真的不记得了不记得你的母亲是如何死去的也不记得羌山派灭门是谁做的”
“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魔族注定无法活在庸碌的人群里,哪怕你想,你也控制不住你嗜血的本能,岁意欢,你生来就要成魔,弑父杀母,屠遍十三门,现在又成了在百花宗策应魔物的叛徒,你没感觉到么这百花宗的护山大阵,就是你开启的”
“除了魔渊,从此这九州四海,哪里能容下你呢在这片土地上,这些正派修士,人人都恨不得除你而后快。来吧,接受你的身份,为魔族的兴盛大业付出一切,这才是你生来的使命。”
相比于对她的循循善诱,此刻这声音在面对苏明绣的时候,却是不屑、又讥讽的“你也一样。明绣,当初将你捡上山,不过是因为看你根骨可佳,能做我的新容器,故而施舍你一个亲传弟子的位置,你若是还惦记着师父对你的恩德,如今就乖乖将身体交出来,我会比你更认真呵护它的。”
岁意欢不知道苏明绣听见这番话是怎么样的感受,但她却是惊呆了。
在她以为自己落进泥淖,再无法拔出的时候,命运似乎终于看了她一眼,为了安慰她似的,将另一个不幸的人也踢了进来。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这人玲珑眉眼上也要沾上尘污,连那双清澈美丽如星子的双眸,也逐渐黯淡,最终沉淀为漆黑夜空。
“徒儿自然感念师父的恩情,只是绝不做那助纣为虐之事,还望师父见谅。”说话者不知有无看清自己处境,总之,苏明绣就是这样誓死不从,仿佛连看命运玩笑的时间都无,哪怕被自己的师父打得像是断线的风筝,浑身上下都无一块完好的肉,她也没有屈服。
到后来,本来神情还很冷静的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