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暮烟时常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琼竹派宁家是真正的修仙世家,且不论在整个修真域中的地位,什么一门几掌门,几化神,几元婴的,便是对她自小生长的环境来说,这些在别人口中都是“大能”的存在,于她而言,都是对她极和蔼慈爱的家中长辈而已。
元婴的大伯说,我们阿烟以后一定也会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修士。
化神的小叔说,待我们阿烟步入道途,我的宝库里,阿烟看上了什么就随便挑。
无数人对她寄以厚望,可在这样已经前后六七代人,人人皆可迈入道途的人家中,唯独到她这里,仿佛像是断了代。
根骨并非幼年时便能看出,总要等到长一长,再长一长。
又或者说,其实大家早就看出了些什么,却也觉得不可思议,想再等等,说不点便会有转机。
以宁家的底蕴,便是根骨不是那么上乘,也总能给宁暮烟洗髓化骨,为她造就一条登天的路。
可偏偏。
她道脉凝滞,万法不通,便是家中的化神前辈也对此无能为力。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自小便真正无忧无虑的宁暮烟,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天塌下来的感觉。
她好像天生就应该会修行,再踏上一条与前辈们一模一样的路。
而今,一夕得知此路不通,她甚至连这条路的门都找不到,她不由得生出了巨大的茫然之感。
前路茫茫,昔日憧憬的、设想的一切都戛然而止,她站在原地,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那一日,宁府中的百花绽放,树叶轻摆,繁花盛景在她的面前,蝴蝶穿叶,微风拂面。
她却好似一尊泥雕,好似眼前的一切都褪去了色彩,变成了没有生命的死物。
修仙世家中,即便是所谓的嫡女,不能修仙,能去做什么呢
她的阿兄宁旧宿摸摸她的头,将她从沉思中惊醒。
阿兄年长她四岁,早已踏入道途,是整个宁家乃至整个修仙域都交口称赞的真正天才,修行不过四五载,便已经快要伸手够道门,一只脚已经在合道期的边缘了。
微风吹起宁旧宿的发,剑修少年声线温柔至极“阿烟,修不修行都不要紧,有阿兄在,这世间便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到你,也不会有人看低你。”
宁暮烟怔忡地看着宁旧宿。
“你这一生,只用快乐开心,其他的所有一切,都有阿兄替你挡。”他将她被风吹散的发重新用发卡别好,便如过去的无数日日夜夜中那般。
他们的母亲早亡,在这样的大家族中,与凡间后宅的勾心斗角也无太多区别。因而宁旧宿本就早熟,而宁暮烟的辫子从来都是他扎的。
只是自他入了道途,与她在一起的时间就变得少了许多,宁暮烟早就学会了什么都自己来。
宁暮烟没有怨言。
她知道阿兄如此努力,本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不要看轻他们兄妹,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证明给所有人看,他身为嫡长子,确实就是比所有人都要更加优秀夺目。
她过去也是这么想的。
她仰望着宁旧宿的光芒,看着其他旁支家艳羡的目光,感受到父亲更多的目光注视,她以为她也能像是她阿兄一样,为自己赢出一片天地。
可她不行。
“阿兄。”她终于慢慢开口道“真的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吗”
宁旧宿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我也不知究竟有没有,但我知道,这天下有个至神秘之处,名叫小楼。而小楼明年便会招收弟子,我会去努力争取这个名额。”
他轻轻捏了捏宁暮烟的脸,含笑道“再为我的阿妹找到一条登天的路。”
宁暮烟开始了等待。
她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正是这种没有变化,才是最可怕的。
因为她周围所有人都在飞快地蜕变。
那些她昔日的玩伴,便是资质愚钝之辈,也在一次两次再十次二十次的努力后,引气入体,速度更快一些的,甚至已经内照形躯。
她们谈论的内容,她已经完全听不懂了。她们所说的上课的事情、修行的内容、自己的进步,今日夫子又表扬了谁,批评了谁,又谁一夕突破,又有谁竟在丹道上有过人资。
如此云云,好似与她隔着一个世界。
宁暮烟逐渐脱离了昔日的朋友群,不痛快地踢开脚边的小石头,心道等自己的阿兄回来,她、她便也能修行了到时候她才不会像她们一样叽叽喳喳呢
如此盼啊盼,春去春又来,传讯符带来御素阁的消息。
她的阿兄,入了小楼。
那可真是宁暮烟这一长段时间以来最快乐的时候了,她的笑声几乎要飘荡满整个宁府的上空,每个人都看到了她的笑颜,表面客套的同时,却又在背后忍不住说一句“这兄妹俩感情真是好啊。只是仙凡有别,她阿兄前途无量,寿元没有千年也有数百,而她不过朝露昙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