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绒绒的神识依然在无尽的虚空中起伏。
如果说,彼时在魔魂血河中时,她不过仿佛一个旁观者。
那么此时此刻,她便仿佛成了千万魔族中的一员,再无法旁观,而是被迫亲历了那些事情。
偶尔她的神识也有清明的时候,她会想起自己的名字,会记得自己好似是个人族,而非如此。
却又很快被更多的厚重的记忆和某种自血与骨中传来的躁动所淹没。
甚至连她曾经看过的宗狄的记忆都一并被那些记忆长河中的碎片冲刷开来,变成了她所见的一幕幕中的一隅。
但所有这些记忆之外,她总是能隐约听到一些其他的声音。
“小师妹。”
那是一道十分悦耳的男声,听起来很年轻,略带沙哑与疲惫,却带着十足的耐心与温柔。
可他不应该是疲惫的,他应该永远意气风发,眉目肆意。
但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在叫谁小师妹是她吗
虞绒绒迷茫了一瞬,又沉入了意识的深海中。
可她依然能听到那道声音。
“小师妹。”
“小师妹。”
“小师妹。”
她在血海中走过时会倏而听到,她迷茫地站在魔族的荒原上,提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木棍时,能听到这道声音,她坐在湖边却看不清湖面上自己的容貌时,还是能听见这道声音。
为什么会看不清自己的脸
湖中有树影,有山色,有游鱼跃起投下影子,却唯独没有她。
虞绒绒有些恍惚地想着。
是她本就不应该属于这里吗
这个念头才起来,那种熊熊燃烧于她的血与骨之间的灼烧痛楚再次铺天盖地般席卷了她。
她好似快要坠入某些无尽深渊,却始终站在命悬一线的悬崖边,悬而未坠。
仿佛始终有什么拉住了她。
傅时画没有给任何人传讯,甚至没有想要告诉小楼中人,他们二人已经从魔域回来了的事情。
尤其在回忆起了碧色可能的来源后,他更是绝无可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甚至很庆幸自己当时没有优柔寡断,而是直接让那个误闯的散修忘记了自己的这一段记忆。
他一边不断向虞绒绒体内温和地灌入道元,一边开始回忆自己认识她以来的所有事情。
他们与魔族的接触并不算少。
从最开始的弃世域中,谜一般出现的持棋老人。
而他劈开秘境再赶到之时,虞绒绒与持棋老人之间,明显已经发生过一些他未曾知道的事情。或许只是对弈,或许还有其他更多。
他对虞绒绒做了什么
傅时画想到了在魔魂血河中,虞绒绒最后画出的那一方棋盘,轻轻拧了拧眉。
再到浮玉山小虎峰下,山脉之中的那一片血池,与血池中的黑斗篷魔族。
他不是没有看到那方斗篷上的火焰与眼睛图样。
当然也看到了那只向虞绒绒轻轻一眨的眼睛。
渊兮镇魔。
可渊兮早在虞绒绒遇见持棋老人之前,就已经进入了虞绒绒体内,如果从那一次直到他可以自如唤回渊兮,虞绒绒的变化就只有一点。
从道脉不通,到将自己的道脉重铸打通,再修补完成。
换句话说,如果真的有什么,或许便是在虞绒绒的道脉之中。
是因为她家祖上那一点与魔族的关系,又或者有其他原因
傅时画动了动手指,他想要更认真地去探查一番虞绒绒的道脉,他的手抬了起来,却最终只是落在了她的颊侧,再屈指轻轻勾了一下她挺翘的鼻子。
他选择相信。
相信她就算此刻是真的入魔了,也总能醒来,找回原本的自己。
也相信她若是对他隐瞒,绝非有什么恶意,只是有一些自己的原因,又或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湛兮上的那枚头骨尤在,没有了魔窟中那些跳跃的火色,此刻的颅骨看起来不过是普普通通有些可怕的干瘪骷髅罢了。
傅时画沉沉扫去一眼。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真正高尚的人。
倘若他不是天生道脉,依然按照自己的人生轨迹走下去,再继承大统,坐在整个大崖王朝至高的位置上,享受人间烟火,或许他也将是一位爱民爱国的好君主。
就如同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进入御素阁与小楼,却最终都成为了所有弟子与师长口中最交口称赞的大师兄一般。
他永远会做好自己应做的职责,承担起自己应负的责任。
也只是责任而已。
他与虞绒绒一般,见到了这么多牺牲的师叔,甚至比她还要更知晓许多有关小楼的历史,人非草木,他也并非无所触动,却依然将自己该做的事情,划定在了“责任”的范围里。
直到此刻。
他在注视那一具颅骨的时候,第一次有了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