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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设计这一幕,算准的就是隋婉君的良心。
一个宁可放弃温馨家庭生活,也要为洪宁山孤儿挣一条活路的人,是不允许自己的正义被如此玷污的。
这样的人,宁愿死,也不会冤枉别人,陷害别人。
说到底,这世上还是好人折磨好人,真正的恶人是不会因为作恶而产生一丝愧疚的。
黎容轻轻闭眼,而下一秒,岑崤就拉起了他的手腕,将他从怨愤中抽离。
岑崤缓缓道“爱默生说,他最憎恨的两件事,是没有信仰的博学多才和充满信仰的愚昧无知。好心办坏事,从古至今比比皆是。”
黎容朝他弯了弯眼睛。
岑崤总是能第一时间猜透他的心思,然后用最精准的形容开解他。
是,就是愚昧。
隋婉君自大山中长大,在大山中奉献一生,她是个善良的好人,但她仍然愚昧。
她不肯让孤儿院脱离自己掌控接受系统化管理是愚昧;她用恩情道德绑架翟宁,让翟宁和周洪互相照顾提携是愚昧;她怂恿翟宁将小橙香的孩子先纳入志愿者接受治疗更是愚昧。
到头来,她的愚昧也害了她深爱的守护的孩子们。
翟宁用力按着自己的头,她恨不得自己手头就有一盒止痛药。
她咬着牙,努力缓解针扎样的头痛“姜主任,我不知道你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但你没有必要牵扯进来,这件事根本和你无关”
姜寻威愤怒道“你错了这件事和我有关,和生存在医药系统里的所有人有关,和这天下每一个心存公理良知的人有关”
“姜主任”翟宁瞪着发红的眼,头发被她自己揉的有些散乱。
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失态,实在是因为这件事牵扯太广了,一旦扩散出去,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甚至不知道,素禾生物得知姜寻威调查这件事后会怎么做,她是真的不想让安然退休的姜寻威牵扯进来。
可事与愿违,姜寻威偏偏是个认死理的性格。
姜寻威失望的摇摇头“翟院长,你想过隋婉君知道真相后会怎样吗你真的以为自己能欺骗她一辈子,让她不用背负间接害死这些孩子的罪恶”
翟宁双目猩红,一字一顿道“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说罢,翟宁也不再听姜寻威说什么,她转身,狠狠的拉开了包间的大门。
瞬间,一切喧嚣都终止了。
这一寸天地,仿佛被真空罩子包裹,与热闹俗世隔绝。
晦明变化间,她听到了来自深山中呼啸的风和孩童似有似无的悲鸣。
翟宁手指一抖,香包掉落在地,她嘴唇颤抖,嗫嚅道“妈”
隋婉君老泪纵横的站在她面前,静默无言。
那一刻,翟宁分明感觉到,母亲的眼泪化作山中最锋利的叶片,狠狠划向她的皮肤,割的她鲜血淋漓。
没有人能让了无牵挂的翟宁开口,除了她在这世上唯一在意的人,隋婉君。
隋婉君颤巍巍的抬起双手,温柔的替翟宁擦去眼角的泪痕,按揉着她绷起青筋的额头。
在母亲的安抚下,翟宁逐渐平静下来,她依赖的抱住隋婉君,仿佛当初那个被迫离开的小女孩,委屈哽咽。
隋婉君轻拍着她的背,像无数次教导小橙香的孩子们那样,说起那句反反复复提及的话“我们不能怕犯错,犯错了要改,原不原谅是别人的事,改不改是自己的事,做人,要对得起自己。”
孩子总是健忘的,爱他们的母亲会一遍遍的提醒,不管他们成长到多大,多么有成就,还是会一遍遍的提醒,那些小时候就应该学会的最简单的道理。
“真相”翟宁坐在隋婉君身边,垂着眼,已然放下了所有戒备。
这两年,每次路过儿科病房,她就会想起这件事,这件事像石头一样压在她心里,沉重的挥之不去。
她始终无法做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害了人还能理所当然,她不得不承受良心的谴责,自我的拷问和对世界的怀疑。
是的,哪怕是做了坏事的人,也会怀疑这个坏事能被轻而易举实施的世界。
翟宁用力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将零散的发丝挽到耳朵后面,她尽力平静道“我并不是为自己开脱,试验开始之前,我曾经反复向黎教授确认过,孩子有基础疾病能不能用律因絮,黎教授的回答是可以,他有信心,一期试验成功之后,会立刻开启二期试验,二期就会选择有基础病的孩子,如果二期成功了,会提前申报上市许可。我对黎教授科研水平的信赖,大概就像患者对我医术信赖的那种程度吧。”
隋婉君叹息道“阿宁是看我太累了,小橙香患病的孩子又多,看孩子们痛苦我难受,我跟她叨念太多次了,她是为了我才大胆让这些孩子过了审核的,我不知道黎教授要选没有基础病的孩子,是我的错。”
黎容淡淡道“我相信我爸爸的话,律因絮可以治疗有基础病的孩子,这不是关键。”
翟宁抿了抿干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