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明明是安宁无风的跨年夜,天空中却飘然下起了雪花。
这次的雪花很小很轻,摇摇晃晃的浮在空气里,需要良久才安静沉下。
如果不是柠檬黄的路灯将它们捕捉,黎容大概还察觉不到它们的影子。
瑞雪兆丰年,看来是上天送来的礼物。
黎容用力将窗户拉开一条小缝,经年的灰尘扬起,在周遭悬浮一会儿,便被雪花裹挟着卷走。
窗外清冽带着泥土醇香的气息徐徐袭来。
凉意在他皮肤上缓慢蔓延,但这种来自广袤天地的温度,更能带给他真实的感受,把他从梦幻泡影中拉离出来,好好看看这个滑稽无常的世界。
他没有再跟岑崤说话,只是静静举着手机,透过窗户,望着对面乱成一团的宴会厅,用力的呼吸。
这是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重生的力量。
这种难以形容的强悍的力量,使得他可以站在事件之外俯视所有人,就如同他现在的视角,由上至下,藏匿在黑暗里,望着灯火阑珊里的道道阴影。
岑崤也没有催促他,没有谁能感同身受黎容的心情,他需要细细体会这第一步的成功,然后鼓起勇气,走好剩下来的每一步。
论文在今天发表,消息在今天发酵,一切都完美的像个精心设计的巧合,但他明白,这样的巧合没法设计,也有很多他们左右不了的事情。
这是上天送来的一颗糖。
李白守回过神来,狼狈的想要捡起碎裂一地的香槟杯,仿佛要拾起自己碎裂的幻想。
他不能忍受自己在蓝枢的人面前丑态百出,他得给自己的尊严镶上一圈华丽的边框,然后沉稳得体的离开联谊会。
但李白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发抖。
黎清立好像如影随形,成了他摆脱不掉的梦魇。
他不知道黎清立这篇假说有多重要的意义,他只是偶然听黎清立提了个大概,也知道黎清立为了确保假说的可行性,研究了近三年。
但看rq趋势上发酵的程度,这一定是一篇,很惊艳的研究。
脑中闪过惊艳两个字,让他感到无比绝望。
天赋是让人嫉妒的要命却又无力阻挠的事情,他却不是被眷顾的那个。
黎清立明明已经死了,但成就会让他一直活下去。
而自己,虽然爬到了这个位置,虽然已经拥有了旁人一辈子得不到的名誉地位,但有朝一日他真的死了,是不会有人记得他的。
他已经不年轻了。
李白守一时不慎,被玻璃尖划破了皮肤,血珠慢悠悠渗了出来。
服务生赶紧推着洒扫车过来“您不用管,我来。”
李白守僵硬的停住动作,发现自己蹲着身子,在做服务生该做的事情。
而岑擎还站在他对面,冷眼看着他的动作。
李白守侧脸发烫,扶着膝盖站起身,难看的笑了笑“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岑擎当然不惋惜李白守的离开,事实上,岑擎的大脑也直发涨。
他巴不得李白守赶紧走,不然他没办法跟别人解释萧沐然的失态。
好在宴会厅里极度混乱,已经没人注意背对着所有人,哭花了妆的萧沐然了。
李白守在乱七八糟的人群里寻找刘檀芝的影子。
刘檀芝只有一瞬间的失态,此刻已经完全恢复过来,置身事外的,从小托盘里拿起一个培根三明治。
她慢条斯理的咀嚼着,享受着小巧精致的美味,直到李白守找见她,有些气急败坏的攥住她的手臂“跟我回家。”
刘檀芝知道,她和李白守必须同出同进,但李白守动作粗鲁的,晃掉了她手里的三明治。
刘檀芝低着头,看了一眼地面咬剩一半的三明治,额上青筋跳了跳,花了几秒的时间,克制住火气。
有红娑的人趁着这功夫问李白守“李教授,你看到新闻了吗,怎么回事啊,黎教授他什么时候投的稿”
李白守脑子里一团乱麻,还没有时间理清思路。
如果是黎清立出事之前投的稿,而稿件刚好排期到他出事后,那整件事也太滑稽了,红娑研究院会成为笑柄的。
因为只要黎清立的假说具有可行性,他们必然会在黎清立假说的基础上,深入研究,达到那个黎清立预判过的结果。
黎清立的影响,会以年为单位,永无止境的绵延下去。
李白守敷衍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你们怎么不去问问江教授。”
经他一提醒,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江维德。
江维德的皮肤有点红,鬓角额前出了些许汗,他现在很激动。
但他又要压制住这种激动,安抚躁动的人群。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谈论工作的时候,但请大家放心,这件事我们是知道的。”
江维德抬起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乱哄哄的人群果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