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朕在潜邸之时,从未想过能有今日,朕幼时失怙,全赖母妃孀居抚育,方能安稳长大,彼时朕心中所念所想,不过是尽快长大成人,加冠受礼,好承袭王位,为夏王府开枝散叶,孝顺母妃。”
“后为逆王所害,侥幸得遇先生,方始入京,蒙父皇看重,收入膝下,立为储君。”
“若无先生,便没有朕之今日。”
赵忠祥一字一句,尽皆发自肺腑,情真意切,任谁听了,怕是都再难无动于衷。
面对着小皇帝殷切的目光,徐章神情也随之而变,冲着小皇帝拱手躬身,道“臣有一言,不知陛下愿听否”
“先生请讲”赵宗祥立时激动的道。
徐章道“微臣记得,微臣小时候有一回家母曾和臣说过一件趣事。”
赵宗祥眉头微蹙,不知徐章怎么忽然顾左右而言他,但徐章一向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索性便耐着性子听了起来。
“家母有回上街,打算给微臣和家父舍妹扯几尺布回去一人做一身新衣,家母选好了布匹,却并未结账,而是和掌柜的说起了价钱。”
“家母选了九尺青布,四尺花布,店家要价四百三十文,家母却只肯出三百文,最后双方讨价还价,说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那店家耐不住家母的软毛硬泡,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店家同意以三百八十文的价格,将这些布匹卖给家母。”
赵宗祥有些懵逼,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解的看着徐章。
徐章继续说道“殿下不妨想想,眼下最想做的是何事”
赵宗祥琢磨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问徐章“先生的意思是,先生的意思是,让朕退一步”
徐章并未回答,而是继续说道“太后大娘娘是陛下的嫡母,若是因为此事,损了陛下和大娘娘母子间的情分,让陛下和大娘娘生了嫌隙,那才是大大的不妙。”
“个中利害,陛下心中自有计较,微臣不敢妄言”
徐章再度拱手躬身一礼。
赵宗祥神情微变,选择了沉默。
现如今赵宗祥虽然贵为皇帝,可实际上却空有皇帝之名,并无皇帝之权,连玉玺都握在曹太后手中,对于朝政诸事,赵宗祥也一向没有决断之权,全是曹太后和韩大相公等几个辅政大臣们一手包办了的。
若是以前的话,赵宗祥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随着年龄一日日的增长,心智逐渐成熟,久居皇帝之位,却无法行使皇帝之权,日积月累下来,赵宗祥心底难道就不会生出些许其他的想法来
可若是想要掌权,曹太后那一关,是必须要过的。
若是母子二人生了嫌隙,赵宗祥再想亲政的话,还会顺顺当当的吗
这事儿越想赵宗祥心底越觉得没有底气。
可为人子者,连替自己的生身父母挣些虚名都做不到,将待自己如亲生儿子一样,将自己抚育长大的养母接到身边来都做不到的话,岂非枉为人子。
年纪不大的赵宗祥,心中早已有了丘壑,少时多彩丰富的经历,也导致了他的早熟。
一场召见,便在赵宗祥怀着沉重的心情之下结束了。
没几日,徐章就收到了老家那边的回信,如今商会的生意已经趋于稳定,大哥徐彬还在陕西主持大局,父亲和母亲却闲了闲了,加之从出生到现在,父亲和祖父祖母他们俩言哥儿的面都还没有见过呢。
原本徐青山夫妇是打算来汴京的,可徐章祖父和祖母的年纪都大了,而且以前年轻的时候日子过得苦,身子骨也没有以前那般健朗了,从宥阳到汴京,上千里的路,老人家长途奔波,确实不是个事儿,所以徐青山便在心里头提了一嘴,让徐章有时间的话,带上明兰和言哥儿一块儿回家看看,正好也去祠堂里头拜祭拜祭祖先。
徐章和明兰商量了一下,明兰自然不会拒绝,不过却拉着徐章一道回了一趟盛家,问了问盛老太太的意见。
如今的宥阳徐氏,虽说人丁仍旧有些单薄,不如那些传世几百年的大家族人丁兴旺,可当初分宗之时,却已经将他们这一支的列祖列宗的排位都从金陵勇毅侯府的祖祠之中请了过去。
老太太早年间因着盛紘的亲事,和金陵侯府的娘家人翻了脸,至今没有往来。
虽是外嫁女,姓名之前已经冠上了盛字,可寻根究源,老太太终究还是姓徐,身体里头留着的终究还是徐家的血脉。
明兰便是打算带着盛老太太一起回宥阳,去徐氏的宗祠里头看一看,拜一拜。
虽说徐章他们这一支并非徐氏嫡系血脉,可往前倒数几代,和老太太还是同一个祖宗的。
老太太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等盛紘和长柏下了衙之后,把他们父子叫到了跟前,把这事儿和他们说了,问他们的意见。
长柏一口便应下了此事,甚至还说“其实祖母早就该去宥阳瞧瞧了”
盛紘对此也没有半点意见,“便是宫里头的娘娘们,也时常归宁,跟遑论咱们这些寻常人家,徐家是母亲的娘家,母亲回去瞧瞧,儿子岂会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