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姨娘和林嘉来说,不管嫡庶,都是高高在上的大家闺秀。
“他定下这样好的未婚妻子,能踏实下来吧。”林嘉眼带期盼地看着杜姨娘,“以后能安生吧”
那些什么“订亲娶妻就能稳重下来”的话,不过是当时杜姨娘用来安慰林嘉的。
林嘉当时小,信。然后当成浮木一样抱着,就一直抱着。
杜姨娘也不能现在说其实她心里一点都没谱。
大人是不能对小孩说这种话的,很容易让小孩的世界天都塌下来。
她只能含糊道“是吧。”
林嘉欣欣然地说“其实好久都没看见他,他如今也是秀才,想来也该长进些。”
然而杜姨娘想到凌九郎旬日里将郎君们拘在水榭里半日,想到三夫人又定要十二郎旬日里陪她用一餐饭,想到据说凌九郎给弟弟们留的课业让郎君们叫苦不迭
她还想到三夫人赏给林嘉的白玉镯,想到三夫人突兀地给秦家姐妹介绍她。
再看看手里还没放下的银鼠皮,杜姨娘心里愈地没有谱。
可所有这些事,其实都不由得她和林嘉来掌控。
她们两个就是水面上的小舟,哪边浪头大一点就被哪边推着走。
杜姨娘眼睛一闭,只装瞎。
桃子回禀凌昭“银鼠皮杜姨娘收下,也没多。”
“炭火的事清楚。杜姨娘是姨娘的份例,给的是无烟炭。林姑娘是按着亲戚的例,给的是普通的炭。”
“冬日里难熬,林姑娘和杜姨娘为把屋子烧热点,她俩冬日里就挤在一个屋睡,这样暖和。”
正经主子供应的是银丝炭,无烟无臭,不刺眼睛和鼻子,不会嗓子不舒服。
后宅里几个主院落的正房都有地龙。
其他的院子和前院小郎君们的寝院,就算没有地龙也有火墙。
凌昭一辈子没尝过为暖和一点大家挤一起睡的滋味。
这事在桃子看来其实正常。她们丫鬟也是这么操的。冬日里都喜欢给主子上夜,为啥,因为主子的屋子里暖和。
睡通铺的粗使丫头们,干脆挤一个被窝,被子也合着盖,更暖和。
桃子还在做三等丫头的时候,手上也生过冻疮的。
如今排院这里,南院的三个寡妇死一样寂静,白日里也很少开院门。
肖家搬出去后,凌昭行事方便多。
成筐的炭送到小院的时候,王婆子和小宁都眼巴巴地,盼着也能分给她们点。依照小院这两位主子的性,大概率是会的。今年冬天就好过。
杜姨娘心特别复杂。
因为林嘉扯着她的袖角傻笑,低声道“九公子人好吧”
杜姨娘不明白自己和堂姐都不算傻,为什么会养出一个这么傻的孩子来。
她觉得林嘉好像被什么蒙住眼睛似的。
有个四个字的词怎么说来着,“一叶盖眼”还是“一叶遮目”来着哦,一叶障目
林嘉好像钻进一个死胡同里,或者换个说话,她习惯于抱住一个她自己相信的想,然后就一直抱着不松手。
可能也不是傻,是这样她心里就安生,不会惶恐。
先不管林嘉怎么想,杜姨娘的内心里动摇得非常厉害。
是捧盂打扇但是不会饿着冻着的日子好,还是平头正脸但是锅边灶台地辛苦还要伺候公婆屎尿好到底哪个更好一些
真难说,难。
姑且不论是穷家妻好还是富家妾好,但是有一件事杜姨娘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那就是,凌九郎真的强过凌十二郎多多。
林嘉自结识凌九郎,落的全是实惠,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用得上的。
也不是说杜姨娘眼皮子浅,而是她十分地明白,就能落到实处,能看到林嘉短什么缺缺什么,就这一点就强过多多只会说空话的男人。
杜姨娘内心里的那杆秤很明显地偏斜。
她其实隐隐地希望凌九郎能主动提出来。凌九郎若是提,她打算想办说服林嘉改变主意。
其实林嘉没有爹娘,她做姨母的完全有权力决定林嘉的嫁娶。
寻常里没有父母的女孩或者没有公婆的寡妇,只要是个长辈都有权嫁卖她们。
金陵城里几年前才出个有名的案子,公婆没,婶子想将侄媳妇嫁嫁卖,便谋害侄子。
哪知道事,判案子的官员误将这妻子当凶手。妻杀夫,凌迟。
可怜的女人受这寸磔之刑,挨千刀万剐,过好几年,真凶才暴露。注
一切的一切,就为那一注聘礼钱。
但杜姨娘和林嘉相依为命,她自己也不是什么特别强势的人。正相反,她一个做妾的,虽有些小人物的生存智慧,但在大事上却常惶惶。
譬如林嘉的事,她便会选择去说服林嘉,而不是直接以林嘉长辈的份将事定下来。
但让杜姨娘着急的是,这个凌九郎他怎么没动静呢
这等事,肯定没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