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初, 罗越按时来到西雍宫,他身材高大,皮肤比建平的士人更黑一些,脸上还长着一把浓密的大胡子, 先在内官的引导下恭恭敬敬地拜过了天子, 才跟钟知微一样被赐座于殿内,留在西雍宫一道用晚膳。
温晏然笑道“罗卿初来乍到, 可还适应京中生活”
罗越垂首“京中繁华, 微臣一介边鄙之辈, 实在诚惶诚恐。”
温晏然点点头,因为之前调他入京到的理由跟禁军纪律荒驰有关,就问了几句如何管理兵将的问题。
罗越回答得很含蓄“禁军确有弊病, 微臣愿为陛下整肃。”
不愿意在领导面前说下属跟同僚的坏话也是常事,温晏然喊人过来, 也不只是为了跟对方谈工作,略微勉励了几句后,就转而聊起了边郡生活,按照当前时代的风气, 士大夫多嫌弃边地粗鄙,但天子却反倒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罗越“边地不比建平,十分苦寒。”
“”
张络看着言简意赅到基本等于在说废话的罗越, 深深怀疑他们大周禁军中的武将是不是都特别不善言辞
温晏然看了对方一眼,微笑“罗卿来自北地,冬日自然比建州更冷一些,不知边地下雪时, 当地百姓如何应对”
罗越垂下头御前奏对确实是一件挺考验大臣心理素质的行为, 他说话时的流畅度还不如第一次见温晏然的钟知微“每到冬日, 大族中人尚可彼此扶助,小族子女往往无依,每年冬季都有冻饿而死之人。”
温晏然微微颔首“朕听说边地不比中原安宁,常有异族犯边之事,罗卿以前在边营中为将,可曾与之交战”
罗越“昔日也曾随同僚与之交手数次。”
温晏然靠在凭几上,笑“罗卿为朕整肃禁军,是有治兵之能,曾与边人作战,是有带兵之能那也不知朕何时可以一观卿家之能”
罗越离席而拜“待臣整肃禁军之后,陛下可慢慢观之。”
温晏然的目光停在对方身上,片刻后道“那朕便拭目以待。”
因为温晏然今天还是第一次召见罗越,等人离开时,顺便赐了对方一些炭火皮裘口脂面药等过冬之物。在这个时代,口脂面药的主要作用不是美容,而是为了防止人的皮肤在冬季因为气候的原因干裂流血。
作为天子,温晏然确定工作的大方向后,具体细务都有朝臣负责,户部那边在决定派人前往两郡后,十分迅速地动员了起来。
郡长史根据所在地不同,具体品级在七品到六品间浮动,算是一个比较正式的中层官职,一般会由郡守自己挑选,温晏然直接替两郡挑长史的行为之所以能得到大部分朝臣的支持,大半原因还在那天的朝会的矛盾上头。
此前袁言时就曾把朝中的缺员的要职拟出来呈给天子,温晏然斟酌至今,也才补上了六成,其中还有一大半属于“暂领”,为了让皇帝更加充分地了解朝廷内外的俊才,大臣们该上书的上书,该举荐的举荐,池张两人也一直在网罗各处消息,温晏然本人还时不时会往天桴宫那边跑一趟,跟自己那位远方堂兄聊聊家常。
清甜的气息在殿中弥漫。
西雍宫的近侍都知道,比起一些名贵的香料,天子更喜欢新鲜水果的香气,池仪亲自捧了一盘林檎放在炭炉边,然后倒了一杯热茶奉上。
今天不是上朝的日子,温晏然索性以昏君的标准自我要求,窝在寝殿中谁也不见,让左右近侍把文书条陈等物从充当书房的侧殿那边搬了过来,又在床榻上放了一张矮脚的木案,直接在床上批阅。
倘若这个时候温晏然注意了解身侧近侍的心理活动的话,就会意识到,池仪等人不是觉得天子连批奏折的时候都赖在床上,而是深刻钦佩陛下在床上的时候都不忘批奏折的勤政精神
天子的床榻下方摆着两只木筐,里面放的满满的全都是荐表,一只筐里放看过的,一只筐里放没看过的哪怕是一个有着充足加班经验的社畜,温晏然在第一次看见荐表数量的时候都差点没能做好身为皇帝的表情管理,也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同行会把权力下放给自己的配偶或者近侍,大约不是权力欲不够强,而是精力实在跟不上,作为天子需要处理的奏疏数量足够把当事人内心“天下权利尽在朕手”的澎湃热情给迅速熄灭成“这工作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的哀叹。
除了地上的那些,温晏然的木案上也放了一摞被挑拣出来的荐表,如无意外,这些人不久后都会在朝廷中获得一个职位。
至于派往皋宜跟襄青两郡的郡长史,温晏然现在也已经选好了,其中去皋宜的长史出自郑氏,去襄青的是袁太傅的某位门生。
这两位长史的家世都不错,而且他们上任的时候,不止可以带着家中的健仆跟护卫,温晏然这边也准备拨一个曲的禁军护送两人上任。
一个曲包括两个屯,每个屯的兵力大约有五百人,数量虽然不算多,但既然来自建平,所配置的铠甲兵械都是最顶尖的,除此之外,这一千人都是骑兵,具有较强的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