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被皇帝杀了,消息传到这里,安禄山心生报复,下令屠城,不仅让投降军官互相残杀,连城内百姓也没放过,叛军所到之处,家家户户,男死女留,金银财宝搜刮一空,血水从门前沟壑汇聚成消息,蜿蜒在整片青石板街道上,将整座城池的主街道都染成暗红色。
“你当时也在其中”何疏不禁问。
广寒嗯了一声。
他的确也在。
看着昔日那些老实寡言的同袍在巨大诱惑前暴露人性贪欲,广寒出手了。
他拦住其中两人伸向一名小童的屠刀,那两人杀神附身,竟还想推开他,广寒直接将他们踹倒,将他们的脑袋摁入旁边水桶里冷静一下。
但他拦得住这一出,拦不住更多的惨剧。
满城到处都是哀嚎声,还有衣衫不整的女子从不知何处逃跑出来,又很快被两三兵丁淫笑着拖回去,广寒耳边充斥的,全都是这样的悲惨。
忠君报国,爱民如子,这八个字,与广寒半点不沾。
他甚至对那个素未谋面的长安天子没有半点敬畏之心,他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到底要做什么,从军是眼下不得已的选择。
只是,但凡是个人,但凡还有点人性,就无法坐视这样的事情。
广寒不善言辞,他也不打算用华丽辞藻去说服这些已经杀红眼的叛军,他直接选择了以杀止杀。找到一伙刚屠了百姓全家,又正对着人家女眷下手的叛军,广寒直接长枪一扫,将五人直接打成重伤,他也自然而然,被闻讯赶来更多的叛军,押送到主帅面前。
也许是这个人竟敢对自己人下手,行径过于特立独行,连主帅都忍不住想见见他。
然后,他终于见到了自己暌违已久的生父。
“你恨他吗”何疏问。
广寒先微微摇头,想了想,又道“开始可能有点吧,那时年纪小,看见别人锦衣玉食,毕竟也是有过羡慕渴望的。”
毕竟那些同出一父的兄弟们,与他却有着天壤之别的待遇。
“但后面,就没有了。”广寒顿了顿,“没有喜欢,也没有恨。”
“为什么,是因为你对他放弃希望了吗”
“也许吧,我对那个人,本来就没有过什么感觉,至于我自己,从很早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一生左右与浮萍无异,飘到哪,就算哪。”
不知怎的,何疏觉得心里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窒息感在扩张蔓延。
就像他觉得自己不是秦黄昏,无法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他也没办法完全置身广寒当时的处境去想象这到底是是什么一种感觉,可并不意味着他没有难受。
这种难受感,比听见秦黄昏的故事时更甚。
“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他不厌其烦再三追问,不是因为听不懂对方的话,而是仿佛追问到一丁点积极向上的希望,也能让自己稍稍好受一点,哪怕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很遥远的过去了。
何疏忍不住起身,挨着广寒坐下,寒铁透过衣服依旧传来冰冷触感,但这时候他也觉得不那么硌人了,甚至也不想去深究这个广寒跟他认识的广寒到底有什么区别,只想让对方能稍稍感觉到人间暖意。
“没事,兄弟,还有我呢”
他伸手拍拍广寒的肩膀,却拍到一手铠甲的坚硬。
啧,还是有点硌手的。
广寒微微扬起唇角,黑暗中几不可见。
“要说希望,也还是有的。”
那就是活下去。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
他再无悲无喜,那也是从小阅尽苍凉,心如老朽,并不意味着连活都不想活了。
于是见到生父的广寒也很冷静,就像他平时对待同袍那样。
生父也问了他和何疏同样的问题。
“你恨我吗”
他看着对方,后者坐在台阶上,俯视着他,眼神复杂,但广寒无意探究。
广寒也给了同样的回答。
“不恨。”
那人却马上道“你在说谎”
见广寒默不吭声,那人又道“你生母早死,在我这里又没有名分,你从小就跟着府中仆人厮混,我将你放养,不给你任何优待,甚至连你认字读书,也不像你那些哥哥一样有正经老师,而是老仆教你,粗浅认字之后,你又被丢到军中历练,吃了无数苦头,你大哥娶了郡主,你却连周围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世,你说你不恨”
“我没有大哥。”广寒淡淡道,直视对方,“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我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怕失去。你本来也没想过找我来吧,只是因为安庆宗死了,你少了个儿子,才心血来潮想起我而已。”
那人脸上闪过怒意,很快又消失了。
“从你一出生,他们就说,此子脑后有反骨,日后恐为大患,我怜你毕竟是我的血脉,没有下手,果然今日养成了一头白眼狼。”
一个为了野心,能认比自己年幼许多的贵妃为母,以自身滑稽娱乐他人的枭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