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这是你三姨母,快喊人。”
“一,”妮妮说话还囫囵,口齿不清。
许兰瑛“这孩子话说的迟。”
“跟我一样,我三岁才说话呢。”许玉晴温柔地摸摸妮妮的小脸蛋“孩子长的像你,真好看。”
“走,进屋说话。”许兰瑛单手抱着妮妮,一只手挽着三妹。
正房,冯老爷一脸乌云密布坐在太师椅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墙上寓意年年有余的画出神。
冯老太边给孙儿擦眼泪,边哄道“兴儿乖,不哭了,吃糕糕。”
儿媳妇娘家来人了,冯老太倒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又是兑蜂蜜水又是端瓜果的,冯老爷也打起精神与许玉晴闲话家常。
看他精神不济,许玉晴托口赶路疲累,想去歇一歇,好去卧房与大姐说些悄悄话。
冯老太主动抱过妮妮,让她们姐妹去屋里叙话。
只不过,冯老太在接过妮妮时,用气音儿在许兰瑛耳边说道“兰瑛啊,有些话说出去不好听,她们也担心你。”
许兰瑛唇边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讥笑,这是怕败坏了她儿子的声誉,狗东西还有啥名声,近邻几个村谁不知道他是啥货色。
关上门,姐妹二人盘腿坐炕上。
“大姐,他又去借利子钱啦又输了多少”大姐在冯家是不缺吃穿,可人这精神气儿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灰,萎靡不振打着蔫儿。
从内透着一股枯槁腐朽的气息。
看着这样的大姐,许玉晴心头酸涩,这都是娘造出来的孽。
提起冯光耀,许兰瑛呼吸都重了几分“最近倒是没赌,镇里勾栏瓦院儿重新开张了,听说新到了一批舞姬角妓,勾栏美人儿把他魂儿勾走了,就使劲砸钱呗。”
“前一阵又偷摸把家里仅剩的茶地抵押出去,人家上门收地,我公爹还瞒着我,悄悄赎了回来。”
“呵呵,”许兰瑛冷笑道“结果你猜咋地,地赎回来第二天,这狗东西又给抵押出去了,说是又借了五百两给那女子赎身,现在养在镇上呢。”
“你知道我公爹咋说吗,他说啊,那女子身世可怜,家里有人重病需要银子,光耀心软可怜她,让我莫气想开些,也莫要去质问他,以免闹的夫妻不合,总之就是让我装聋作哑,不管怎么说,他们只认我一个儿媳妇。”
“哈哈哈”许兰瑛笑出泪花“他们咋就不可怜可怜我呢,咋就不可怜可怜妮妮兴儿呢”
许玉晴满腔怒火“两个老的就这么由着他地契就不会藏起来吗”
“哼,”许兰瑛冷哼一声“藏了,那狗东西属耗子的,会找东西得很。”
许玉晴迟疑道“他们就没想过交给你保管”
许兰瑛转眸看着三妹,凑到她耳边道“别他们平时护着我,站我这头,见真章的时候,永远是把儿子放在第一位,谁都越不过。”
“狗东西死性不改,胡搞败家,他们不气吗,气,一天气的要死,我婆婆没少在他面前抹眼泪,可只要他家宝贝疙瘩说几句好听的,放屁一样的承诺下回再不犯,立马软化。哪怕同样的谎话冯光耀说过一百遍,他们依然自欺欺人的骗自己相信,你能咋办”
一个蒸不烂煮不熟的家伙,加上两个耳根子软的老人,一团乱麻。
偏偏两个老人对她还异常好,衣食住行上没亏着她半点。
家里败的就剩一个老仆,忙不过来的时候,俩老人还会帮着她干家务农活,带孩子,这些事上从没让她操过心,搞的许兰瑛有苦难言,憋闷啊
有时候起心想闹一场狠的,可老人颤巍巍拦在中间,这火就蹿不起来,只能哑巴吃黄莲自个儿苦闷。
许玉晴光听着这些只言片语,就窝一肚子火“这么说茶地没啦”
“没啦,败光啦,家底彻底被他掏空,拿不出银子赎地了。”许兰瑛无力摆摆手“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不用你劝,嫁进冯家不到一年,我就把他整个人里里外外看得透透的,这一辈子不可能有浪子回头的一天。”
“我对他没有期待,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也好,养外室也好,我心里毫无波澜,我伤心难过,一半是为自己,一半是为两个孩子。”
许玉晴沉默良久“姐,要不,你带孩子跟我回家吧。”
许兰瑛摇头苦笑“你也瞧见了,我公婆把妮妮他们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我不可能带的走孩子,那会要了他们的命。”
“孩子那么小,离不了我,就这么凑合过吧,哪天穷困潦倒吃不上饭再计量。”
许玉晴也没主意了,这事得回家跟二姐商量,让二姐拿主意。
姐妹俩在房里说了好一会体己话,看时辰不早,许玉晴准备动身回村,冯老太挽留不成,硬拦下她,煮了冒尖一碗鸡蛋肉丝面,非要她垫垫肚子再赶路。
临走时,糕点腊肉塞满一背篓。
瞅着冯老太恨不得把家搬给她的和善面目,许玉晴更加深刻的理解了大姐身处冰与火中,那种冷热交替的苦楚。
岩滩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