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一根手指抵门,降降推出一道微小的缝隙
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我看到你了。”
随后是威严的训斥“杜诗婳,我说过多少次,为人处事要大方,不要畏首畏尾,你记不住”
果然又被训了。杜诗婳皱起脸,顺便从偷偷摸摸转为正大光明地走进去。
杜衡“有事”
“没大事,就想看看你在干什么呗。”
杜衡不再说话。
他今天格外沉默。
沉默让他显得孤独,孤独又使一个忙碌而严厉的父亲,看起来比往常稍微更好亲近一些。
杜诗婳向来不怕杜衡的冷脸,摸黑跑到他身旁,坐到地板上,如孩童般恋恋不舍地趴在父亲的膝头。
昏暗中微尘漂浮,屋里传来父女俩的对话
“爸,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吴阿姨”
“哪个吴阿姨。”
“就是澄心阿姨啊。”
杜诗婳振振有词“以前你就经常去吴阿姨家,或者叫她来我们家,关起书房门一说就好几个小时,有时还聊通宵。”
“妈说你们俩认识得比她早,连爷爷都记得吴阿姨,偶尔把妈错认成阿姨。再加上吴阿姨一直没结婚我从小到大都在想,是不是你更喜欢吴阿姨,你们俩才是两情相悦”
“还有,是不是因为吴阿姨的牺牲,因为是她临死前把国防部长的职位亲手交给你,你不想让她失望,才这么拼命地撑着虽然妈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她心里肯定也有这个怀疑”
“”
他的女儿居然怀疑他另有所爱。
杜衡听着不免觉得好笑。
这是他今天第一个笑容,或许也是本月第一个。
眼角堆积的褶皱稍稍聚拢,他犹豫着抬起掌心,少见地放缓语气“杜诗婳,你要知道,男女之间并不是只有爱情。”
被点到名的女孩抬起头来,“那你们是什么关系纯友情同事情”
不对,都不对。非要说的话
杜衡稍作沉吟“你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辩证思维,又生在政治家庭。那你应该能比其他同龄人更了解我们的国家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不容易。”
“从一百年前毫无尊严地跪着到如今逐步站起,从以前被各国列强无所顾忌地打压掠夺,到渐渐在国际上拥有一定的影响力,但依然受到多方排挤。这中间的过程有多辛酸,就有多让人振奋。可能是我太过偏爱它,兴许过分抬高自己。我看待它,有时就像看待你。”
“我总觉得它已经受够苦难和历练,它值得更美好的未来,也理该迎来更光明的前程。为此我愿意倾尽所有,你吴阿姨亦如是。”
“所以非要问我和吴同志有什么关系,答案只有一个。”
“我爱这个国家,她也爱这个国家。”
“我爱这个国家的人民,她也爱这个国家的人民。”
“我们都希望自己的家能变得更好,希望所有人那些觉醒的,未觉醒的,年轻的或是不再年轻的人们生活上能更富裕,精神上更独立。”
“我们因此志同道合,因此互敬互爱,仅此而已。”
用所谓亲情、友情、同事情形容这种关系,都不够贴切。
基于他们的目标还很遥远,崇高的梦想必须通过无比艰难的奋斗方能达成,将其称之为战友情,大约更适宜。
门外,卫春元等人商议完撤退事宜,抬手欲敲门。
门内,杜诗婳感到父亲掌心的温度,终是轻轻落到自己的头上。
她侧脸仰望着他,忽然好认真地说“爸,换一个人讲这些话,我可能会觉得太夸张,但你说就不会。”
“毕竟你只有说这些的时候,眼睛才特别亮。”
年轻人思维转得快,上一句还在恭维,下一句又变成毫不相关的“不过爸,这好像是我记忆里你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第一次跟我说你的理想抱负。但你从来都没有听过我的。”
“没办法,你太忙了,忙到经常错过我的生日、家长会、还有各种比赛和表演。你肯定不知道我初一的时候就早恋过,那时候我暗恋班里一个”
“副班长。”杜衡接“他戴眼镜,成绩不好,长得也一般,我和你妈都不明白你喜欢他哪里。”
杜诗婳震惊“你知道啊”
当然,他答“你是我女儿。”
哪有一个父亲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呢
无非他的女儿有爸爸,天底下多的是孩子没有。
他选择了关心更多孩子,因而才在自己孩子的成长中屡屡缺席。
“真好。”
杜诗婳埋下头“爸,我到今天才发现,我挺喜欢和你聊天的,你觉得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像这样聊天吗”
字句从门框隙缝间流溢出来,顾海洋不由停住动作。
这扇门安静而又温馨地关着,宛若一块刀枪不入的盾牌,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