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的珠子,接过睡衣,开始清理乱糟糟的身体。
里头水声稀疏,大约快洗完了。
啪嗒,啪嗒。
林秋葵背靠枕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动床头灯,情绪逐渐恢复平静。
不过微灯明灭,光影摇曳,无意间突显出浴室内那盏灯,以及推门上模糊绰绰的投影。
稍宽的肩。
劲瘦的腰。
她看过许多次那片山脊般的后背,也清楚腰腹间鲜明的肌理,每一天都从紧密的怀抱里醒来。
这算什么呢
他们这样,究竟算什么关系
偶尔也会想到这个问题,又有意无意地抛之脑后,懒得深想。
“好了吗”她有点困了,神情倦倦“衣服穿好,出来给你吹头发。”
日常企图浑水摸鱼的祁越。
被提前抓包了。
只能不情不愿套上软了吧唧的睡衣,他穿不惯。
哗啦一声,搭拉着嘴角走出来,头发又潮又黑,好比一团卷曲的水草,滴滴答答到处淌水。
“怎么又不擦干”
故意不擦头发,湿淋淋地跑出来,可以拉长吹头发的时间,或者至少让企鹅替他擦。
祁小狗经常玩这种小把戏,林秋葵也没揭穿他。
“过来。”
她招招手,他便过来。
自己弓背蹲下来,让她取过浴巾,动作轻缓地揉擦。
擦完了,该吹了。
林秋葵小小打个哈欠,正要坐起来,却意外地被小狗拉住。
“你睡。”
她困了。
她得睡觉,以免生病。
祁越拔下吹风机的插头,因为必须主动拒绝亲近,表情有点烂烂地“我自己吹。”
“你行吗”
林秋葵手肘半撑身体,仰头看他。
他亦低下头来。
细细的发丝,浅淡的阴霾与冷硬的眉眼,底下却是一种几乎称得上温情的眼神。
错觉吧柔光渲染什么的。
“我又不是弱智。”祁越凶凶地啧了一声,一根手指抵到眉心,按着她一点点躺下去。
给她盖上被子。
又说“唐九渊才不会,他是真的弱智。”
就无时无刻喜欢踩树袋熊一脚。
“睡觉。”
他关了灯,还知道吹头发会吵,啪嗒啪嗒拖着脱鞋,走到一楼去吹。
吹完再上来,林秋葵已经侧躺睡着了。
他们落脚基地里相对优待的地带,其余邻居没有奢侈的发电机。夜间断了电,街道边供巡逻队使用的街灯就亮起来。
灯光偏蓝,清冷,以固定的频率闪动着。
据说这样比较省电,同时代表一种安全信号,方便城墙守卫确认信息。
屋子里得以又变回一个鱼缸。
暗色的部分是深沉的海,莹莹波光化作浪潮,一层一层淹没他们安静的影子。
而沉睡的林秋葵,依然是海里最漂亮的小鱼,祭台上洁白的羊羔。
本该有点冷调的。
独床头那盏灯还倔强地亮着,悄然为画面添上几分暖色。
这是给他留的灯。
祁越非常愉悦地确信这一点,走到床边,盘腿坐下。
今天看企鹅总有一种说不来的虚幻感。
他伸手碰了碰,摸了摸,试图通过真切的触感,来回确定她的真实存在。
人是会死的。
人人都会死,死就是结束了,没有了。
死人绝不说话,不哭,不笑,不动,连身体都会很快地浮肿烂掉。
祁越老早知道这件事,却从未像今晚一样害怕过。
是的,没错。
没有人教他,但他突然学会了害怕。
怕自己不小心松开白痴企鹅的手,怕他让她死掉,怕失去她,再也看不到她。
从而衍生出自责和愧疚,恐慌,后怕一系列混乱的情感,居然比经年累月的头疼更可怕,比遥远的黑暗记忆更激人愤怒暴躁。
那之后,他就好想把她藏起来。关起来。
放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地方,不可能逃脱的地方,才能安安心心地出去打架。
不瞒你说,几个小时前,他甚至在一个离破烂基地老远的地方,成功找到一处潮湿的洞穴。这趟回来,差点要把林秋葵抓过去,塞进去。
岂料翻窗户进来的那一刻,祁越带着戾气与尸臭,从荒凉的野外回到温暖的家园。
他看到灯。
看到干净的地面,整齐的床铺,衣柜,精致的墙纸。
墙上挂着一幅画,画里无厘头的色块,他不理解,不过企鹅和老狐狸那个笑眯眯的夏老头,都说好看。
还有花洒,盥洗盆,镜子,矮凳一切构成现代文明的东西。
他可以不要。
他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