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着唾液的瓜子壳吐到了文佳木的鞋尖上,在灯光地照射下闪烁出粘腻的光。
文佳木盯着这片瓜子壳,面容渐渐变得苍白。当然,她不是在生气,也不是在爆发的边缘,她只是快要无法忍受大脑的剧痛了。
她恨不得撞向身旁的钢管,用外部的疼痛来缓解内部的疼痛。
然而哪怕在这样的痛苦之中,她依然蹲下身,用纸巾把散乱的瓜子壳敛到一处,装进随身携带的垃圾袋里。
她没有勇气去劝阻两位老阿姨,因为她知道她们的反应会是何等激烈。她们咒骂人的功夫总是一流的。
文佳木害怕那样的冲突,所以她只能做好自己,并尽量照顾到周围人的感受。
两个老阿姨指着她,用方言嘲讽道“她是不是傻”
文佳木听懂了这句话,却只是抿抿唇,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她坐回原位,抱紧背包,深深地吸气、吐气。没有人知道她正忍受着怎样的痛苦。
冷汗落入眼睛,模糊了视线,她却不敢抬头,唯恐叫别人看见自己痛苦的脸庞。她总是习惯于独自去承受一切。
就在这时,一根拐杖从前方探过来,用力戳了戳她的小腿肚子。
文佳木连忙擦掉冷汗,又扯开一抹浅笑,然后才抬起头望过去。
一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头站在她面前,虎着脸说道“你让让,我要坐这个位置。”
“什么”文佳木愣住了。
“我说我要坐下,你让开”老头蛮横地提出要求。
他站在一旁观察很久了。这个年轻姑娘不敢劝那两个嗑瓜子的老太婆,反而默默帮她们收拾垃圾,可见是个善良又懦弱的人。找这样的人索要座位,一准儿能达到目的。
文佳木下意识便想站起来给老头让座,然而一阵猝不及防的头痛却让她跌坐回去。
“对不起,我有些不舒服。”她满怀歉疚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不肯让座你没看见我年纪这么大,走路都需要杵拐杖吗”
老头气冲冲地骂道“你刚才还在那儿捡垃圾,你哪里不舒服了你装的吧给别人捡垃圾你乐意,给我让个座儿你就不乐意了你不是道德标兵吗你起开”
老头一把拽起文佳木,恶狠狠地甩到一边。
他的身体显然比文佳木健康太多。
文佳木瘫坐在地上,脑子一阵一阵胀痛。周围的乘客都只是冷漠地看着,并没有谁为她打抱不平。那两个嗑瓜子的老阿姨还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文佳木扶着一根钢管无比艰难地站立。只是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她的额头就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怀里的背包仿佛有千斤重,顺着手腕滑落在地,而文佳木却没有力气去捡。她必须死死抱住钢管才能维持身体的平衡。
地铁绕过一个弯道,车厢摇晃了一下。被剧痛夺走全部力气的文佳木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头面前。
老头错愕地问道“你跪我干什么”
原本对两人之间的争端并不关心的乘客们全都齐刷刷地看过来。抢不到位置就下跪,这女孩骨头也太软了吧
“我,我是真的不舒服,我站不稳。”文佳木语气虚弱地解释。
她过分苍白的脸庞、沾满冷汗的额角,以及微微颤抖的身体,都在诉说着她无法压抑的痛苦和无助。然而这一切看在老头眼里却是一种做作的表演。
“你故意装成这样,是想让周围的人帮着你一起骂我吗你这个小姑娘看着老实,心机倒是挺重”老头满带恶意地笑了笑,嘲讽道“我叫你装”
他举起拐杖狠狠打在文佳木的手指上。
古代有一种酷刑叫拶刑。把十根指头用木板夹紧,铁血的汉子都承受不了。
老头满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文佳木生龙活虎地弹跳起来,继而拆穿她装病的小把戏,哪料文佳木竟然只是呻吟一声,然后便更为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手指钻心的疼痛与头脑里火山喷发一般的爆裂,像掺杂在一起的滚烫熔岩,几乎夺走文佳木的呼吸。冷汗沾湿了她的头发、面庞和后背,生理性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身体也一阵一阵地颤抖。
只要是长眼睛的人都能发现,这人绝不是装的。
如果不是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文佳木绝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如此狼狈的姿态。
周围的乘客都被这一幕吓到了,纷纷退开一些。
文佳木捧着脑袋低低呻吟,然后睁开迷蒙的眼,缓慢地扫视这些或嚣张跋扈,或冷漠异常的人。她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这个世界是冰冷残酷的,而她是如此孱弱渺小。
她的脑浆在沸腾,血管在胀痛,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像一个气球,被病魔的针尖刺破。
破了之后,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文佳木了。这就是她的宿命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会是她难道她生来就应该遭受这不公平的一切吗
她总是暗暗对自己说下次一定要拒绝下次一定要反抗下次一定要把想说的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