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这小孩才刚出生没多久,他们真成了朋友能聊点什么
可世事就是这么奇妙。
丘濬六十好几岁的那个元宵节,正和杨廷和在外面下棋,一个小孩兴致勃勃地在外面看花灯,意外看到杨廷和后马上跑过来打招呼。
真是很小一个奶娃娃,还穿得花里胡哨的。
才那么小一点,居然骄傲地说自己会下棋。
丘濬不太相信。
后来见他真的看得懂棋才勉强信了几分。
但也没太在意。
这时候的丘濬也没有想到,自己以后会把这奶娃娃看得比自己亲孙子还重要。
但世事就是这么奇妙。
一切也许只是开始于一句“可以把我这里当家”的客套话,后来慢慢地竟真的放不下了。
是真的放不下。
明明才那么小一孩子,却又那么大的胆子、那么多想做的事、那么多惊世骇俗的想法,了解得越深,就越是担心。
担心他行差踏错,担心他前途艰险,更担心他有朝一日摔个粉身碎骨。
这怎么放心得下。
亲朋故友陆续故去以后,同样已经致仕的丘濬也时常想念故乡,想念记忆中那些遥远又朦胧的山山水水。
可他总想再多看一看。
想再多看那小孩几年。
这辈子也许回不了琼山了。
丘濬偶尔会这样遗憾地想。
可是有天下午那小孩快快活活地跑进他家,高高兴兴地对他说他们可以收拾东西出发去广东了。
真是个傻孩子。
即使皇帝和内阁再看重你,你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又怎么能保证一切不会变
人心本来就是最易变的东西。
而且丘濬比谁都更清楚整个京师最希望他留下的就是这小孩。
别人都说他从小聪颖到大的一等一聪明人,却不知他才是世上最傻的傻子。
他们很快登上了南归的船。
从京师到广东跨越了无数的山山水水。
哪怕小孩能在广东待到任满,数年之后也终归是要分离的。
只是他已经太老了,再过几年根本无法支撑这样的舟车劳顿。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能够靠双腿跋山涉水去借书的少年了。
已经长成青年的小孩儿一路送他到琼山。
那是他阔别数十年的故乡。
即使想尽借口多留了几天,小孩儿终归还是要去赴任的,朝廷的任命岂能儿戏。
他一再催促小孩儿快走。
其实整个琼州府最舍不得小孩儿走的就是他。
几日后儿子从外面回来时跟他说,那天有人看到小孩儿在转角那儿伤心大哭。
看得旁人都鼻头发酸。
丘濬嘴上说“这么大的人了哭什么哭,真不像样”,等儿子走后却止不住地老泪纵横。
真想再多看他几年啊。
后来小孩儿的孩子也出生了,和他小时候一样聪明可爱。
丘濬心里头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眼看小孩儿任期将满,他拿起了已经很久没拿过的笔,亲自给小孩子写了一封信,把所有的期望都写了进去。
他怕自己眼睛不好写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写完以后还让儿子反复给自己念了三遍,确定一个字都没写错以后才让人把信送出去。
小孩儿走后的日子,仿佛过得很快,又仿佛过得很慢。
有天早上他正坐在庭院里晒太阳,忽听有人带来了来自很远的远方的消息,说是太上皇退位了,新君继位后就把小王学士提拔为阁臣。
现在小王学士已经是小王阁老啦
丘濬听后非常高兴,傍晚就着这个消息多吃了一碗饭。
当晚丘濬睡了个好觉。
他梦见自己出生在京师。
他被父母牵着走在京师街道上的时候,看到一处熟悉又陌生的建筑。
门口悬着御笔亲题的“丘氏图书馆”五个大字。
他还没有认字,先问父母上面写的是什么,知晓是“丘氏图书馆”后又继续追问“图书馆是什么”
父母还没回答,有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那人似乎听到了他刚才的提问,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说“图书馆就是可以让所有人都能借到书的地方。”
“真的可以吗”他开心地笑了,拉着父母央求,“爹,娘,我要去借书看,带我去借书看”
父母无奈地直摇头“别胡闹,你还不识字呢。”
周围听着他们对话的人都友善地笑了起来。
睡梦中的丘濬也笑了起来。
真好。
他这一生半点遗憾都没有。,,